馮紫英一聽就覺得腦門兒疼。
塞外,大買賣?可千萬別出病,但以自己父親子,不至於超越底線纔對。
去書院前,因爲各種事繁忙,他也沒顧得了解自家在大同那邊的營生,印象中也就是幾家鋪面,還有幾個莊子,沒聽說還和塞外有啥生意往來啊。
自己老爹不至於這麼不小心,還得要把這麼大把柄讓別人給逮住纔對。
“唔,我讀書這段時間,可曾有人來家裡?”
雲裳自然明白馮紫英的意思,這一個多月裡來府上人不,爺問的是和他有瓜葛的事。
“喏,這裡有一份帖子,說是知名不。”雲裳早已經把帖子拿了過來。
字娟秀,靈風流。
“知名不?”馮紫英好笑。
這丫頭,現在居然還和自己玩起了神,不過這是好事兒。
他可以肯定,這字雖然寫得好看,但絕非平素的字,自己也曾叮囑過,寄人籬下,萬事小心,切莫被人拿住了把柄。
“嗯,瑞祥帶回來的,連老爺和太太都不知道。”雲裳臉上也有些糾結。
在老爺太太和爺之間,知道自己不待見,但是越是不太太待見,就越是隻能依靠爺。
也幸虧爺是個有擔待的人,否則自己早就被趕到後房去了,甚至被拉出去配人都未可知,想到這一點雲裳就不寒而慄。
馮府就這麼大,風吹草都瞞不過人。
有靠著太太,見不得好的,自然也還是有見到馮紫英在馮府裡“羽翼漸”,準備燒燒冷竈的。
馮紫英對雲裳的寵溺府裡不人都知道,敢爲了一個丫頭和太太對,那簡直就是犯天條了,但居然就這麼過了。
雲裳居然沒被趕出去,太太啥時候變得這麼好說話了?除了爺的態度,還能有誰?
這一樁事兒之後,自然也就有人開始琢磨,萬一雲裳這狐子日後真的就了爺房中人呢?
所以這一個多月來,雲裳雖然躲在小院裡不敢出門,但還是能從一些人若明若暗的出一些話語裡聽到一些消息,特別是最關心的老爺太太的態度。
“瑞祥拿回來的?”馮紫英大爲驚奇。
“他說是個小丫頭給他的,只說臨清故人,知名不,要爺回城之後勿忘承諾。”雲裳把這段話記得很清楚,不過在接到帖子之後就要求瑞祥關於這事兒的一切都忘了。
馮紫英忍不住撓頭。
這一句承諾可真的了箍咒了。
小丫頭在賈府裡邊孤苦伶仃,似乎就把心靈寄託放在自己上了。
若是不去無論於於理都說不過去,可是若是要去,得有理由啊。
男大防姑且不論,那丫頭也還小,但是自己總不能仗著是對方的救命恩人,一而再再而三的去看啊。
這種事多來幾回,只怕就要讓人起疑了。
自己不是賈寶玉,不可能隨意出賈府,要去就得要合適理由纔對。
自己和賈寶玉也無甚瓜葛,那賈璉倒算是有了幾分,但也不能主表示要去登門拜訪,沒準兒人家還真以爲自己想要娶他妹妹,那可就糟糕了。
“瑞祥這段時間經常出去?”馮紫英沉了一下。
以瑞祥的子,能像雲裳這樣整日裡困在院裡,他是不相信的。
不過這小子倒也知趣,不敢妄爲來,若是通過他帶個信兒,乾點兒這類事,還是能行的。
先前母親說明日要去寺裡敬香,讓自己陪著去,自己被迫答應,若是讓那丫頭也去寺裡,正好可以找機會見個面,說幾句話,也算了一個心願。
“去瑞祥來。”想到這裡,馮紫英便讓雲裳去瑞祥。
邊人還是了點兒,看看賈寶玉邊的僕僮小廝有多,不能比啊,這就是差距。
馮紫英搖搖頭,他倒不是羨慕賈寶玉的這等待遇,而是在琢磨日後賈府真的衰落下去,不知道賈寶玉這樣的紈絝子弟該怎麼過活。
《紅樓夢》書裡講的那些個什麼當乞丐或者剃髮爲僧這等結局他是不信的,很顯然那是曹公的一個虛化寫作手法。
這年頭,一家大家族要麼就是慢慢沒落下去,賣田賣地賣院子賣莊子,最終淪爲像清末四九城邊上那些個旗人一樣的破落戶,要麼就是陡然摔倒,淪爲瓜分骸的禿鷲們盤中餐。
若是賈家真的捲了那等不可言的天家奪位的事兒裡去,只怕後者可能更大。
“爺,您要傳信給賈府裡邊?”瑞祥其實知曉馮紫英要傳信給誰,可他不敢點明,苦著臉道:“璉二爺那邊,我和興兒、昭兒還有隆兒都還算悉,和昭兒是最的,可府裡邊其他人就不了,何況這等事,小的也不敢給昭兒啊。”
這是一個問題,這年頭通訊不方便,傳個信兒弄不好就得要盡人皆知。
再說像賈府這等鐘鳴鼎食之家,門森嚴,你外人要想往裡邊傳信,而且還是爲一個寄居在裡邊的閨閣小姐傳信,那真可謂千難萬難了。
“你不是和賈府裡邊打得火熱麼?難道就沒有一點兒法子?沒地在你爺面前拿?”馮紫英也知道這事兒不好辦,但他也聽說賈璉手底下幾個人都和瑞祥很熱絡。
打的什麼主意也大知曉,無外乎就是探聽馮家這邊對自己婚姻的虛實,這事兒馮紫英在離家讀書時也就和瑞祥代過,不必峻拒,可以好。
之所以如此,馮紫英也是想要通過借瑞祥之口向賈家那邊傳遞消息,而賈家乃是四王八公一,只要是有心人想要打探,自然就能獲知這些消息。
瑞祥忐忑,遲疑。
“怎麼,在我面前還給我打馬虎眼兒?”馮紫英冷笑一聲,“莫不是嫌皮厚命大了?”
撲通一聲,瑞祥便撲倒在地磕頭起來,“大爺,小的……”
馮紫英還真的驚訝起來,自己也就是瞧著這廝有點兒心虛,就這麼一詐,怎麼這廝就跪地磕頭起來,莫不是還真的有點兒什麼古怪貓膩?
“說吧,諒你也幹不出啥驚天地的事兒來。”馮紫英此時倒真的有些好奇了,這瑞祥他還是瞭解的,子活泛,但是膽子卻不大,若是說他敢幹出什麼大逆不道的事兒來,他是不信的。
“爺,小的這幾日裡也常去賈府那邊兒,一來二去也就了。”瑞祥跪在地上不敢起來,只顧著磕頭,“那日裡,璉二爺爺喝了酒,讓昭兒把小的了去,就問了爺的事兒,……”
“璉二哥問你我的事兒?”馮紫英納悶兒。
“璉二爺大概是喝多了,七八糟的問了一大堆,問爺你有無婚配,有沒有合適的,小的哪敢回答啊,只說不知道,那是老爺太太的事兒,璉二哥問府裡這些事兒是不是太太做主,我沒敢回,找個由頭溜了,……”
馮紫英心裡也能猜出一個大概來,估著賈家還真的有點兒想要把賈迎春許給自己的意思。
那日裡把自己拉到府裡喝酒就已經有點兒這個意思了,現在琢磨著又是要打自己老孃的主意了。
可不說其他,按照書裡所寫賈迎春那子,老實懦弱,日後能管得了偌大馮府?只怕是母親倒是喜歡這種子弱的媳婦兒。
想到這裡馮紫英心裡還真有點兒怵了。
這年頭還真的是父母之命妁之言,老孃要真的揹著自己定了這事兒,和賈家議了親,還真的不好反悔。
可得要早點兒給老孃打打預防針,那二木頭可是萬萬娶不得,當不起大婦的。
可就這事兒,也不至於讓這廝跪地磕頭不已吧?
“唔,還有呢?”馮紫英靠在椅背上,斜睨著這廝。
“後來小的的出府門時,就有一個丫頭把我給攔著,問璉二爺找小的什麼事兒,小的自然不能說,爭吵了幾句,後來才知道那是賈家二姑娘的大丫鬟喚作司琪的,兇悍得,……”
“繼續說。”司琪?馮紫英沒想到紅樓十二釵又副冊的人也出現了。
那日裡進賈府,實在是眼花繚,禮節上也不允許他東張西,所以除了黛玉和三春、王熙、李紈外,其他像丫鬟這一類的還真的沒太注意。
“再後來又有一個小丫頭來攀,……”
劃重點,小丫鬟。
馮紫英琢磨,既然從瑞祥這廝裡說人家是大丫鬟,兇悍得,自然不太可能和司琪有啥瓜葛,多半是要落在這個小丫鬟上。
“……,後來一日裡,小的又在賈府角門上遇到這小丫頭,……”
賈璉找瑞祥瞭解況,馮紫英是授意過其人可以去的,實話實說的把自己想要讀書考科舉之事這個況傳遞過去,所以去賈府那邊倒沒啥,只是未曾想到居然和那邊小丫鬟給勾搭上了。
想到這裡,馮紫英也是又好笑又好氣。
都說這挨著紅樓,肯定不愁,沒想到自己尚未“手”,自己的僕僮卻先下手了。
不過估著也就是有了一點兒罷了,量瑞祥這廝也不敢有啥越線之舉,這廝比自己都還小月份呢,有那能耐麼?
“那小丫頭啥?”馮紫英忍不住問道。
“蓮花兒。”瑞祥囁嚅著,聲音幾乎不可聞。
“蓮花兒?”馮紫英完全沒印象。
迎春的大丫鬟司琪他是有些印象的,畢竟這丫頭很剽悍,大鬧廚房這一段很引人矚目,還有疑似和表弟潘又安的私衍生——春囊,引發了抄檢大觀園,也是一樁大事兒,看過《紅樓夢》的人都應該有印象。
“是那賈二姑娘的小丫鬟。”瑞祥再度叩頭,“小的和也未曾有過什麼,只是悉了一些,一來二去說些閒話罷了。”
這廝,馮紫英又好氣又好笑,居然以爲自己知曉了他和那小丫鬟之間的勾當,纔會這般驚慌失措。
“哼,小小年紀,卻又如此勾當,你莫不是真的想尋死?”馮紫英冷哼一聲,“我娘眼裡是不得沙子的,若是被太太知曉,小心你的皮!”
頭磕在青磚上砰砰作響,瑞祥卻不敢說話,眼見得瑞祥額頭就烏青起來,馮紫英也是不忍,“行了,別再那裡裝磕頭蟲了,爺還有正事兒要你辦呢。”
聽得馮紫英鬆了,那瑞祥才又磕了三個頭,吶吶道:“大爺,小的並不敢做什麼,就是怕塌了大爺的面,……”
“得,你也甭在我這裡演戲,我的面不值錢。”馮紫英趕打住,這廝要給他三分,他就敢上大紅,還得要隨時敲打著,“那蓮花兒和林姑娘那邊可悉?”
瑞祥遲疑了一下,歪著頭想了想才道:“回大爺,怕也說不上悉吧,不過也當有些來往纔是,我問過,林姑娘不太出門,那賈二姑娘也是一個不太出門的,所以……”
“那如何傳信?”馮紫英沉著道:“那蓮花兒和紫鵑悉麼?”
“蓮花兒和紫鵑姑娘不太,但是那司琪倒是和紫鵑很。”瑞祥自然明白爺心思,“不過那司琪不是一個好招惹的人,……”
“起來吧。”馮紫英站起來,琢磨著此事兒,“若是你能想出一個主意來,我便繞了你這一遭。”
“你去見賈府裡,把這張方子給昭兒,就說這是那日見到林姑娘的貓病了,巧在大護國寺裡討來一個專門醫治貓的方子,靈驗無比,讓他去給紫鵑,原話轉達到,……”
要去賈府見送方子,自然要有理由,這等丫鬟沒有理由也是不可能見到外人的,那等隨意出的事兒不可能,但林黛玉的獅貓若是病了,自然就能有理由了,送上一張方子,也說得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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