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紫英的小院不大，但是錯落有致，書房、外套間式的套房，外加兩間下人用的生活用房。

天井裡一個石質水缸倒也有些古意，不知道是哪朝哪代留下來的，旁邊一株棗樹，樹齡怕也是有二三十年了。

這棗樹也寄託了馮紫英小時候不希，夏日裡的棗花，秋日裡的小棗，都能勾起馮紫英對小時候的懷念。

不過他在這裡也只斷斷續續住了兩三年，大部分時候還是在大同，所以這一次回到京師之後，他很是希家裡能把左右的宅院給買下來，以便於自己也能把院子擴一擴，真正有一個像模像樣的宅院。

院子裡的積雪早已經打掃乾淨了，溼漉漉的青石板看上去有些斑駁，夯土填得很紮實，牆角邊上堆著一堆破瓦，估著是雪下大了碎了那一落下來的。

雲裳也是一個閒不住的人，馮紫英也問過需要不需要再添一兩個小丫鬟或者僕人，這樣日常小院的打理也可以讓別人來。

但云裳卻不願意，只說自己不在家，一個人在家裡吃閒飯已經有些坐不住了，再要添人，那就罪過大了。

其實馮紫英也知道雲裳心還是擔心自家母親要把給調出去，所以儘可能讓自己顯得有用一些，這些小心思也瞞不過馮紫英。

馮紫英就這麼坐在書房中，雲裳早已經在他背後替他按著肩頭，一邊有一句沒一句的絮叨著家裡這一個多月來的事。

蘇姨娘的兒，嗯，也算是自己妹妹，馮菡上個月滿五歲了，太太賞了一個金瓔珞，惹得謝姨娘哭了一場，後來據說同意謝姨娘去引一個小丫頭來養在邊。

馮紫英也有些慨，像自己這樣的大家庭，人若是邊沒有子嗣做依靠，年齡老了之後真的會很淒涼。

姨娘也是因爲自己一直是養大，自己算是老孃和姨娘兩個人的兒子，否則只怕姨娘也要打這方面的主意。

想到這裡，馮紫英起，重新出門又到姨娘那裡去絮叨了半個時辰，把姨娘哄得眉花眼笑，方纔回來。

去姨娘那裡一趟，果然還是有些收穫。

母親對賈迎春有些心這個消息就是姨娘“出賣”給自己的，這讓馮紫英也大警惕。

若是真要把這二木頭娶回家來爲自己的正妻，那不知道自己心裡會堵得有多慌。

所以看來姨娘這邊的”滲工作“還得要加，得讓姨娘想辦法阻擾這樁婚事兒，起碼要讓它無限期的拖下去，只要有姨娘幫忙，馮紫英相信自己老孃鐵定會遲疑不決，最終泡湯。

家和萬事興，自己現在還沒家，這父母姨娘，加上雲裳和瑞祥，就算是自己的家人，那麼他們的喜怒哀愁都關乎自己的，馮紫英越來越這份這個時代的脈脈溫。

瑞祥回來的時候已經黑飯點兒了，知道爺回來，連飯都沒有來得及吃，便趕了過來。

不過馮紫英還是讓他先去把飯吃了再過來，這天氣，飯涼了，再要重新熱一遍，就算你是爺的跟班兒，人家也不會給你好臉看。

“於是你就這麼有一日沒一日的去榮國府和寧國府那邊溜達？”馮紫英沒想到自己隨口代給瑞祥的這麼一個“任務”居然被執行得如此到位。

本來是想關注一下小丫頭在榮國府那邊別委屈，沒想到這廝居然在榮寧二府裡如魚得水，和啥昭兒、隆兒、興兒甚至茗煙這些人都打得火熱。

這讓馮紫英懷疑這廝是不是藉著替自己打探消息爲名，還是惦記著那個啥蓮花兒的小丫頭了。

瑞祥滿臉委屈，“爺，不是您我多過去，和那邊兒混了，也好打聽一下林姑娘的況麼？雲裳姐姐不出門，去了那邊紫鵑姑娘和雪雁姑娘也都很客氣，雲裳姐姐說這麼去打聽也不合適，還不如就是讓小的去，通過璉二爺和寶二爺那邊打聽。”

“喲，看來還是我錯怪你了啊。”馮紫英樂了。

他叮囑過雲裳和瑞祥，但云裳顯然沒把自己代的任務完好。

當然這裡邊也有原因，雲裳畢竟是孩子，這麼有一趟沒一趟去賈府，肯定不合適，而且家裡邊老孃若是知道了，這攆出去怕都是輕的。

瑞祥是個小子，自己也和老爹打了招呼，要讓瑞祥出去打聽消息，所以就要方便得多。

老爹估著猜測自己擔心賈家那邊的靜，所以才讓瑞祥去打聽，也沒想過自己是另有考慮。

看見瑞祥噘著，馮紫英擺擺手笑道：“好了，我也沒說啥，就是擔心我娘看見你這麼天不著家，萬一哪天發飆了，我又不在，你可就慘了。”

“爺，你不是說您和老爺那邊說過麼？”瑞祥嚇了一大跳，白汗都出了一，難道爺沒和老爺說，那還得了？被太太逮住，那真的就要層皮了。

“是說過啊，可我怕我爹忘了給我娘說啊，他又是個天不在家的，萬一這麼巧都讓你給趕上了呢？”馮紫英笑著逗弄對方。

“爺，您可不能這麼坑人啊。”瑞祥都快要哭了，他還以爲老爺太太都知道這事兒，所以隔三差五大搖大擺出去到賈府那邊和那些個小廝玩耍，這要老爺太太不知道，那自己豈不是死到臨頭了？

“行了，別在我眼前演戲了，你這麼久都一直如此，我爹我娘都沒過問你，肯定是知曉此事了，說吧，說說賈府那邊況。”

馮紫英還真的有些好奇這廝天和賈府裡邊的那些個丫頭小子混在一起，能聽到些什麼。

“爺，您這是要聽哪方面的，林姑娘的消息可沒多新鮮的，從老太君房裡搬出來了，自個兒住在東院邊上一個小院裡，紫鵑、雪雁，還有一個新分撥給林姑娘的春纖姑娘侍候著。”

知道自家爺最關心什麼，瑞祥自然不敢怠慢。

“那林姑娘平日裡做些什麼？”馮紫英沉著問道。

“林姑娘不太出門，聽說沒事兒就在屋裡看看書，練練字，每日裡要去老太君和二位太太那裡去問安，嗯，有時候也去二姑娘和三姑娘那裡走走，主要還是去三姑娘那裡多一些，與二姑娘下棋，和三姑娘寫字投壺，這段時間去得多一些。”

馮紫英笑了起來，這丫頭看來是真的不喜紅了，“林姑娘平日裡不做紅？”

“不常做。”瑞祥老老實實的回答道。

這種事不好回答，萬一林姑娘以後了主母，萬一知道自己在嚼舌頭，自己就難過了。

可爺專門問起，怕是知道林姑娘這方面況的，他也不敢撒謊啊，所以也只能含含糊糊的說一句“不常做”。

“唔，那林姑娘平日在屋裡，哪些人去屋裡？”

“三姑娘去的最多，二姑娘也去，還有四姑娘也偶爾去一次，還有就是平兒姑娘了，是璉二嫂子讓平兒姑娘替林姑娘送些日常用的水胭脂和其他日用，寶二爺前一兩月還要去，但這一個月好像不怎麼去了，主要是自個兒忙自己的事去了。”

看樣子瑞祥也是花了心思的，瞭解得這麼詳細，也由此可見小丫頭和誰關係最親近了。

探春、迎春、惜春，按照這個親疏程度排序，還有就是王熙倒是關照這個表妹，基本上啥生活上的事都能提丫頭考慮到了。

這倒是讓馮紫英對王熙有了幾分好，甭管是出於什麼目的，這種事上馮紫英是論跡不論心的。

“寶玉不去林姑娘那裡了？”馮紫英也能猜出一些原因。

“嗯，這段時間寶二爺好像神都不大好，聽茗煙說，寶二爺還生了一場病。”瑞祥是按照馮紫英的重視程度來了解賈府裡邊的況的，“聽說賈家二老爺想讓寶二爺好好讀書，開了年就要另請高明的塾師，寶二爺應該是犯愁愁出來的病。”

看來自己去青檀書院讀書，再加上青檀書院這兩月裡折騰出這麼大聲勢，都給賈政帶來了莫大的力和，讓他開始考慮自己兒子的出路了。

沒對比就沒傷害，原來覺得馮家不足掛齒，怎麼一眨眼馮家就有子弟要出頭了呢？

再反觀自己兒子，好像越看似乎越不了，這檸檬味兒就得要讓人難了。

只怕這寶玉對自己的觀會更復雜了，嗯，可能是更糟糕了，可這卻不是以他的意志爲轉移的。

瑞祥所說的倒也正常，丫頭沒啥其他異常，看樣子連賈寶玉都被自己的無心之舉給“折騰”得沒多心思去擾丫頭，這麼說來，自己還得要繼續“加強”這方面的工作，讓寶玉有限的力投到無限的爲賈家讀書事業中去纔對。

或許自己可以考慮登一登賈府的門，和政老爺好好通流一番，想必政老爺是很願意自己這樣優秀的榜樣人給他家寶玉示範示範的？

想到這裡，馮紫英忍不住歪著頭笑了起來，可行，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