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賈雨村,馮紫英從未抱多大希。
道不同不相爲謀,但這並不代表就非要惡對方,甚至在有些時候,此人也是可以利用的。
這個社會,不是非友即敵的,大周場更不可能如此,更多地還是一些坐觀形勢變化的牆頭草。
應天府知府或者說是府尹,分量不輕,不清楚王子騰用意,用這個位置拉攏賈雨村,說明兩方面,一是王子騰的確有心思要壯大自家陣營了,二是他手裡的確沒有多可用士林文臣,否則不可能像賈雨村這樣因貪酷徇私之人都能被他重用。
這是勳貴天生短板,除非你自己能考中進士徹底改變自屬,否則無論你當到什麼位置,這個死結都無解。
當然你能坐上皇帝位置,那又另當別論,趙匡胤也好,朱元璋也好,都改變了自份原有屬,大周太祖亦是如此。
馮紫英還沒有認真想過自己未來會如何,那太遙遠了,想要引領大周擊敗韃靼和真,殲滅倭寇,讓大周稱爲東亞霸主,十年乃至二十年估計自己都還沒有那個資格,只能定位爲一個遙遠的理想目標。
但近中期目標確很明確,一是避免捲天家奪位之事中,那是潑天禍事,稍有不慎就是死族滅,二是讀書仕,徹底擺武勳家庭短板制約,爲大周最尊崇和歡迎文一脈。
現在他已經備了一定基礎,青檀書院能爲他提供充分的支持,同時朝廷將要在秋闈春闈考試中推進的一些變革,也能讓自己的優勢更凸顯,這在很大程度上能夠彌補自己在經義基上的短板。
歸結底,還得要讀書,這個春假之後,自己只怕又要迎來一年的苦讀生涯了。
回到家中,瑞祥給他帶了一個消息,林妹妹又不安分了,要見面。
想到這一出,馮紫英就頭疼,不是說好是春假裡邊擇日子麼?這還有兩天才過年呢。
“爺,璉二爺和寶二爺都知道您回來了,送來了帖子,另外好像老爺那邊也接到了榮國府政老爺的帖子,說希您有時間過府一敘。”
“政老爺送來帖子?”賈政當然不可能直接給自己送帖子,但是肯定送帖子的人是留了話,要自己去賈府那邊走走。
這肯定就是和其他事無關,只能是與賈寶玉讀書有瓜葛了。
估著是南北士林在青檀書院的盛會讓賈政到了巨大的震,看到了這般士林風氣對整個京師城的影響力,再又是覺得賈寶玉多半還是有希讀出書來的,所以想要找自己瞭解瞭解況吧。
只不過這能比麼?
雖然不看好賈寶玉能讀出書來,但馮紫英對賈寶玉也沒有什麼多大的敵意。
人家現在都沒怎麼去糾纏林丫頭了,也就不存在什麼宿怨了,自己不也存著這方面的心思麼?
這不正好?
正琢磨著,瑞祥又道:“另外段三爺從山東回來了,老爺說你回來便去太太那裡。”
表兄回來了?這麼快?
看來薛家那邊作也不慢。
馮紫英點點頭:“我知道了。”
*******
從開始知道這樁營生是自己那個小表弟一手推促時,段喜貴就開始小心翼翼的觀察、瞭解和琢磨了。
既要琢磨人,也要琢磨營生。
小表弟才十三歲,居然就有意要接掌馮家的營生了,這讓段喜貴很是吃驚,而且好像姑父和兩個姑母居然都點頭了。
姑父是不怎麼管這些事的,而大姑母是個疏子也不怎麼過問細活兒,主要還是自己親姑母,也就是小段氏在過問,但再親的姑母也抵不過人家兒子親。。
這個表弟是小姑母一手帶大的,反倒是大姑母小時候沒怎麼帶,所以表弟一直和小姑母很親近。
這麼大一樁營生是怎麼說起的段喜貴最初也不著頭腦,所以最初安排他去山東時,他是不太樂意的,尤其是合夥營生,做好了,沒準兒就是那邊的功勞,做差了,就是自己的責任了。
但小姑母把況一說,而且說是表弟點名讓自己去,段喜貴這才明白,人家是爲了顯示信得過段家,這才讓自己去,否則本不到自己。
這一趟山東之行之後徹底讓段喜貴明白了許多,薛家那麼大的營生陣仗,卻願意和馮家合作,固然有馮家在山東那邊的人脈關係,但是據說最初還是薛家認可了表弟提出的一些經營之道,否則薛家也不敢貿然北上。
當馮紫英踏進屋裡,段喜貴便站了起來,“鏗哥兒來了。”
“表兄回來了,這一趟怕是辛苦了吧?”馮紫英先和母親、姨娘見過禮,這才和表兄打招呼,“快坐,都是一家人,何須如此客氣?”
話是這麼說,但段喜貴可不敢隨意,好像也才一個多月沒見,他覺得好像這位表弟好像又有些不同了,哪裡不一樣了,他卻也說不出來。
難怪這青檀書院偌大名聲,人人都想去,看看錶弟這纔去了多久,就有點兒胎換骨的覺了。
“鏗哥兒,喜貴回來了,臨清那邊的事兒進展還算順利,那薛家的確有些底蘊,各方面都能拿得出一把人手來,所以喜貴說估計三四月間就能開業。”段氏示意自己兒子坐在自家下手,空著的位置那是馮唐的,馮唐不來,那也得空著。
“哦?看樣子超出我預料啊,表兄,那薛家沒出什麼問題吧?”馮紫英很隨意的坐下,“那薛家也不是簡單的,他姑娘許給了翰林院梅檢討,不過是雙方年,所以拖著,這梅翰林剛授了檢討,未來造化可期啊。”
“這層關係怎麼以往未聽你說?”段氏皺起眉頭。
“以往兒子也不知道,也是今日在賈先生那裡才瞭解。”
馮紫英記憶有些模糊,薛寶琴和那梅翰林之子訂婚,但是到最後有沒有結婚也沒有說法,好像那梅翰林後來好像混得也不怎麼樣,究竟出了什麼狀況,《紅樓夢》書裡也沒說,起碼前八十回是沒這一出的。
“翰林嫡子許下這樁婚姻?”小段氏意似不信。
這怎麼可能?讀書人的臉面那是比天還大,怎麼會許上這種婚姻?
再說這薛家是祖上是做過的,但現在畢竟凋落下來了,你說那長房還有個王家依靠,這二房幾乎就是純粹的商人家了,皇商又如何?那無外乎也就是人脈厚實一點兒,家裡多幾兩銀子罷了。
“這卻不知。”馮紫英一愣。
這形他就沒有多問了,本來他對嫡庶之分就沒那麼在意,而且這又和自己也沒啥瓜葛,去問人家嫡庶之分幹啥?
但這個時代的人卻不同,嫡庶之分那是深固的,說句不客氣一點兒的話,就算是蘇氏、謝氏生下兒子,要想和馮紫英比,也是想都別想,看看賈寶玉和賈環的區別有多大,就能明白這中間的差距。
即便是作爲媵的小段氏生下兒子,那也和馮紫英要差一個級數,除非馮紫英故,那其他人都是別想。
“若是庶子倒也說得過去。”段氏點點頭,庶子的話那也就是影響力有限了,薛家要借力借勢也有限,“三郎,你把那邊況和鏗哥兒說說,他可是一直記掛在心上的。”
段喜貴對錶弟的分量地位有高看了幾分。
這大姑母先前一直不肯聽自己關於臨清那邊營生的況,非要等到表弟回來,自己還有些不以爲然,但現在看來大姑母是決意要把這份生意由表弟來負責了,只是表弟不是要讀書麼?怎地卻又要管這些營生了?
“表兄莫疑,此番營生是小弟我先前百般從母親那裡討來的,所以母親也索就放手,不過小弟我要讀書,委實沒有過多力來過問,所以才向母親和姨娘提出由表兄來負責,況上一回我也和表兄代了,年後父親還要去山東一行,就是爲日後我們馮家在山東的營生做一些準備,表兄你先把況說說。”
馮紫英坐定,既沒有多餘廢話,但也有禮有度,但態度卻是不容置疑。
段喜貴也鄭重其事的拿出自己隨攜帶的一些賬簿和記錄,開始彙報整個臨清設立首飾鋪營生的況。
馮紫英一直在仔細觀察這位表兄的表現,不到三十歲,頭腦靈活,接新生事強,做事也很細緻認真,否則段家那邊一大家子人,嫡出庶出一大堆,想要來馮家討口生活的如過江之鯽,也不會選到他頭上。
至於說忠誠度,說這個馮紫英覺得有些可笑,任何東西都是要有條件,你要求人家忠誠,那也要看你給人家開出的條件,就目前觀察瞭解,段喜貴不算那種貪得無厭的人,做事也算踏實認真,關鍵在於腦瓜子好用,能夠接自己一些看似不合理的安排,這就足夠了。
安靜的聽完段喜貴的彙報,馮紫英點點頭,“的一些問題待會兒我和表兄來慢慢討論,我安排的事表兄做得如何?”
一說起這事兒,段喜貴就忍不住皺眉,但是看到表弟堅定的目,他也知道這事兒不容置疑。
他甚至懷疑這位表弟之所以突發奇想要搞這個首飾營生,沒準兒就是要搞他這個所謂的“實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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