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嫂子,誰都有難,連當今皇上都有難不是?”
馮紫英似笑非笑。
“有難不是理由,咱們琢磨事兒,還得要往寬想,俗話說站得高看得遠,只看著眼前這一畝三分地,那就是井底之蛙了,不了氣候。”
被馮紫英不不的話給頂回來,王熙意識到眼前這個馮大郎,鏗哥兒,和大半年前又有些不一樣了,底氣更足,對自己的態度也變得不那麼在乎起來了,但王熙得承認,人家有這份底氣。
上月自己叔父從大同回來,也陪著姑母專門去看拜會了,言語間也說起了馮家。
叔父說馮家在大同人脈極廣,勢力很大,而馮紫英現在也了不得,齊永泰和喬應甲都把他當做了室弟子,若是他明後年秋闈春闈不能中也罷,若是中了,那便不得了,恐怕是要直翰林院的架勢,一任庶吉士幹下來,那就真的是要翰林了。
這般形下,這馮紫英馮大郎還真有誇口狂言的資格。
王熙對其他人可以以王家人特有的傲氣來俯瞰對方,但唯獨對自己叔父是敬服不已的。
若是沒有叔父,這王家恐怕連四大家族中最沒落的薛家都不如,好歹薛家現在家世不在了,但是人家總還有些家當底子,而王家如果失去了王子騰,恐怕就真的啥都沒有了。
王子騰對馮紫英都這般推崇,王熙就不敢不信。
“鏗哥兒,不管怎樣,嫂子今天做得差了,你大人大量,原諒則個,日後若是有這類營生,看在你璉二哥的面上,還得要照拂一二。”
這纔是王熙最關心的事,這種營生,不費多心思,大半年時間就能賺幾萬兩銀子,哪裡去找?
看見王熙再度服,馮紫英就不爲己甚了,這才點頭示意可以算賬了,這驚心魄的舌劍脣槍,纔算是告一段落。
平兒的心都揪了,一雙手把汗巾子差點兒要碎。
其實是一直躲在門外從門裡窺的。
一邊看著門口那邊有無閒人進來,一邊也觀察著屋裡的靜。
馮紫英那發一瞬間表現出來的兇悍冷酷氣勢把都嚇到了,尤其是看到自家二都被這子氣勢給制得吶吶無言,完全失去了分寸,到後來更是紅著眼圈主承認錯誤,認栽伏法。
這讓平兒簡直不敢相信眼睛,再是遇到誰,自家都麼有這般狼狽委屈過,論鬥,更是從未落過下風。
這榮國府,乃至包括寧國府裡,闔府上下,哪個不知道璉二的威勢?哪個不知道背後有二太太乃至整個王家?
甚至就算是在京師城裡諸位王公勳貴們的眷屬,也都知道璉二的名聲,那真真是個不讓鬚眉的子。
但今日,卻在這個才十四歲的馮家大郎面前低眉吸氣的認栽了。
平兒是素知自家的子的,要讓當面承認不是,賠禮道歉,那便是比殺了還難。
璉二爺和這麼些年也不知道撕扯了多回,從未一次能讓低頭,每次都是璉二爺最終下矮樁說話了事兒,否則便是半點子挨不著,半文錢也要不到。
這番場景讓素來沉靜淡然的平兒都不由得睜大了眼睛,了,然後在的仔細觀察這位還在自己牀上睡了一覺自己還服侍了半日的馮家大郎了。
這轉瞬一年不見,似乎那張仍然還略顯青的臉了許多。
脣上的絨都濃郁了不,臉頰倒是瘦削了一些,顯得顴骨也微微有了些許棱角,眉峰也更突出了一些,尤其是那雙眼睛,看起來變得深沉幽邃,有一種莫名的魔力吸引著人往裡鑽。
著汗巾子,藉著門往裡看,平兒心裡似乎有些難以言喻的,兩次的接這位馮家大郎表現出來的親切和大方,總讓平兒覺對方對自己有一種特殊的好似的。
這讓平兒有時候覺得自己像是自作多,但是自己歷來覺很靈敏準確,就是覺得這位馮家大郎對自己與對府裡其他丫頭有些不一樣。
也曾經看到這位馮家大郎和太太邊的金釧兒、珠大邊的素雲、寶玉邊的襲人、麝月見面打招呼,但都是保持著那種淡淡的疏遠,就是點一點頭,甚至連頭都懶得點。
但是對自己,卻總要說兩句話,而且還要專門稱呼自己平兒姑娘,說話的時候甚至還帶著笑容,這在很多人看來恐怕就是難得的殊遇了。
也幸虧是璉二爺和二每次與馮大爺說話時都是聚會神,沒怎麼在意這一點,否則真的可能要起疑心了。
這馮大爺對自己甚是和氣親善,但是對二卻那般兇狠不客氣,對璉二爺也有些居高臨下的意味,這讓平兒心深也生出一驕傲。
當然,這種驕傲只能藏著不示人,但卻也讓自家心好不,連帶著對這位馮大爺的觀好了不,甚至好奇心也濃了許多。
打掉了王熙的傲氣和脾氣,接下來的事就要好掰扯得多了。
馮紫英並沒有要在這分潤上佔對方多便宜的意思,他就是要一個公道的分配權而已,這在某種意義上來說,也是主導權的象徵,王熙也想掌握這個權力,但自己卻不能給,起碼這一次不會給,要讓認識到,沒有自己,啥都不是。
在馮紫英看來,這樁營生賈璉確實出力最多,其次是衛若蘭,自己家和韓奇更多地是通過賣掉木料和石料賺這一筆營生。
至於說自己要那一,那也是理所當然的,沒有自己提議和策劃,這樁事兒恐怕連想都想不到。
整個營生除開各種花銷,截止到目前,已經盡賺了三萬二千兩,另外還有八千多兩後續款項尚未結清拿到手,算是尾款。
這裡邊肯定多多也會有一些虛頭花銷。
馮紫英也知道水至清則無魚,縱然賈璉不會那麼做,王熙也肯定會著他幹,這一點馮紫英也不在意。
那三萬兩銀子沒有人再提了,但是馮紫英還是打算就放在京城大福號錢鋪裡。
如果王子騰真的打算要這筆銀子,那麼就意味著恐怕事會有某些變化,如果不拿,也就表示事還繼續維持現狀。
王熙那邊,借兩個膽子也是不敢這筆銀子的,在看來這是大人之間的易,最好裝作不知曉,也就是一個工人白手套而已。
一紅利,也就是四千兩銀子而已,對現在的馮紫英來說差強人意,但是還是意義深遠。
畢竟這是他來這個時空之後,憑藉著自家手段,而且還不是金手指,賺取到的第一筆銀子,算是一個歷史座標。
衛若蘭的那三一萬二千兩銀子,仍然是存大福號,由衛若蘭自個兒去拿,這也讓馮紫英意識到,或許這錢鋪銀號的生意也是做得的,並不需要多金手指,而且對自己推進阿拉伯數字和計算、新式記賬法都有莫大益。
這樁事倒是須得要好好琢磨一番,當然出主意可以,經營估計還得給段喜貴去。
這邊撕扯分潤,那邊東府花園裡,也是熱鬧非凡。
東府花園梅花盛開,賈珍之妻尤氏便與賈蓉之妻秦氏一道治酒,邀請賈母、賈邢氏、賈王氏、薛王氏、李紈和幾位姑娘一起來賞花飲宴。
一干人等就在會芳園裡賞梅,邊走邊看,另有茶水早就備好,那賈寶玉也是好容易得到一個機會,終於能擺族學,自然樂不思蜀,混跡在一干姊姊妹妹中。
“咦,今兒個這般熱鬧,爲何卻不見璉兒媳婦蹤影?往日裡早就喧囂無比了,難怪今日安靜了不。”賈母突然想起什麼似的。
“回老祖宗,今日馮家馮大爺過來,璉二爺和二要招待,先前璉二也打發兒來說,若是來得及便過來,來不及便不過來了。”站在一邊的鴛鴦趕解釋道。
“哦?馮家大郎書讀完了,放春假了?不是還有幾日麼?”賈母很驚奇,這書院怎地比族學裡放得還早?
“聽說是明年秋闈大比,各家書院都是春假提前放幾日,春假之後一直到秋闈,便一月裡只能休沐一日了。”李紈話,爹曾經當過南京國子監祭酒,對各家書院的一些做法還是知道的。
“哦,明年就要秋闈大比了?那不是隻有幾個月時間了?馮家大郎怕是也要參加這一科秋闈大比吧?”
賈母有些慨,目下意識的去尋找自家孫兒,卻看到還在那花樹下與一干姊姊妹妹連帶著幾個丫鬟嬉笑的賈寶玉,便忍不住嘆了一口氣。
一時間廊下無聲,邢氏面無表,心中冷笑,賈王氏卻忍不住低頭不語,倒是那薛王氏似乎覺察到一些尷尬,趕道:“寶玉若是再大兩歲,想必也是能書院好好讀書的,沒見他和姊妹們詩作賦,也是極好的,……”
只可惜秋闈春闈都不考詩作賦啊,李紈也不無慨,本來也是想把自家兒子也帶來,但是想想這等場合無益,便作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