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紫英的確很來寧國府這邊兒，但是去榮國府那邊的時候卻很多，這個況秦可卿也是從關係甚篤的王熙那裡知曉的。

馮家大郎和賈璉關係切，與寶玉來往也多，甚至連那邊二老爺都很看重，所以經常出榮國府。

就算是馮家大郎來了這邊，那賈珍和賈蓉也是肯定要陪著，自己要想和馮家大郎單獨說話幾乎沒有可能，倒是在榮國府那邊，馮家大郎出就要隨便許多，經常是一個丫鬟或者小廝帶著就能進出，那倒是容易找到機會。

“瑞珠，我聽說這位馮家大爺現在中了舉人，寶二叔這般讀書，只怕西府那邊政老爺是心裡更著急了，前兩日寶二叔不是捱了打麼？估著政老爺怕是要請那位馮家大爺過府，好好教導一下寶二叔吧，你去幫我聽著看著，看看有沒有消息。”

秦可卿思前想後，還是得落到榮國府那邊，寧國府這邊太不方便，好在也經常過去找王熙說話，所以那邊也算悉，倒也不虞被人覺察出什麼來。

“爲什麼就覺得這位馮家大爺知道些什麼呢？”瑞珠實在忍不住自己好奇，“這位馮大爺不過十四歲，他怎麼可能知道這些事？”

“瑞珠，我也說不好，但是一看到他向我的目，我就知道他肯定知道一些什麼其他人都不知道的事，因爲那種目和其他男人看我的目完全不同，嗯，有點兒憐憫和不忍，還有一些同，你想想，他一個外人，第一次正式見面，憑什麼用這樣的目看我？難道我很可憐麼？那他又從哪裡看出我可憐？”

秦可卿這種自我揣的心思倒是很慎，而且也不無道理。

“婢子始終覺得這位馮大爺不太可能，他的年齡不符合，嗯，甚至比都還小兩歲，怎麼可能……”瑞珠堅持自己的看法。

“這個況就只有我找到他才能知道答案了。”秦可卿搖搖頭。

“可如果他不肯說呢？”瑞珠提出另外一種可能。

“那也沒關係，這說明有很多人都知道我這個況，那我遲早能挖掘出這一切。”秦可卿態度很堅決。

“，其實您不必這樣著急，婢子覺得這事兒遲早都要知道，既然他們都能沒有多掩飾的把婢子和寶珠送進寧國府，嗯，甚至也不怕您知道，那說明他們其實也並不擔心您知道，或許是覺得時機還不吧？”

這三年來，瑞珠和寶珠已經爲秦可卿最親也不可或缺的丫鬟了，三人的關係在某種程度上更像是同病相憐的同伴，因爲藏著的更需要共同來承擔才能讓大家更輕鬆一些，但這也讓們相互之間更抱團。

秦可卿知道瑞珠所說的不無道理，但是這種煎熬實在太難了，每日見到賈珍賈蓉那假惺惺的面孔，都有一種說不出的厭惡，甚至與日俱增。

甚至可以肯定，賈珍賈蓉兩父子，乃至於賈珍的父親賈敬是從自己世裡得到了足夠的利益，否則他們不會以如此態度對待自己，他們甚至不願意去了解背後真實的東西，所以這才讓秦可卿覺得格外的心涼和鄙薄。

這寧國府裡兩父子甚至還要加上那個躲在玄真觀修道的賈敬，都是一幫齷齪小人，可以爲了利益出賣任何東西。

“不，瑞珠，我不想再等下去了，既然有這樣一個機會，爲什麼不試一試？”秦可卿此時卻顯得格外堅決，“如你所說，如果他們都不懼怕我自己知道自己的世，那麼一個馮家大郎知曉一些什麼，也沒什麼大不了。所以我決定了，有機會我就要直接問一問這位端的是不同凡俗的馮家大郎！”

馮紫英並不知道自己已經被很多人盯上了，賈赦和秦可卿只是其中之一。

“這是誰送來的？”馮紫英目盯著眼前的這一墨，宛如蛇皮，澤不凡，這是一很見的寥天一。

另外還有十支湖筆，一卷宣紙，以及一鱔魚黃的澄泥硯。

“爺，這裡有帖子。”寶祥送上帖子。

馮紫英看了看，“南直隸吳江沈”幾個字，字娟秀，筆潤婉轉，心中卻是一震，原來是！

某些已經有些模糊的印象似乎一下子就鮮活起來，讓馮紫英一時間有些失神。

看見馮紫英拿著這幾樣看起來並不怎麼值錢的東西呆呆的出神，寶祥也不敢打擾，只好悄悄的躲了出去。

馮紫英的確走神了。

那大護國寺的一幕似乎又像是被起了面紗的俏靨一般陡然清晰起來，原來那張宜嗔宜喜沉靜自若的面龐早已經烙在了自己腦海中。

要說是什麼一見鍾無疑有些誇張了，但是毫無疑問那個孩子給自己留下的印象十分深刻而生。

沈家。

和馮家也能算得上是鄉人了。

沈珫去了東昌府擔任知府也有兩年了，馮家在臨清那邊也曾經幾度拜訪他，嗯，當然是段喜貴代表馮家去的，薛家在那邊也發展很順利，整個山東那邊的形都相當可喜。

沒有多餘的話語，就是簡約清爽的兩句祝賀之語，這反而讓馮紫英心中很舒服。

這幾日裡聽聞各類誇讚阿諛太多，已經讓他有些麻木了，反倒是這種淡淡兩句普通祝賀更能彰顯執筆者的不落俗套。

去年沈家也曾經送來一些蘇繡繡品和碧螺春茶葉，馮家也回贈了山東和關外的一些特產，如蔘茸和烏棗。

但是那個時候馮紫英還在書院讀書，並不知曉，而等到春假回來時，卻已經是過了許久了。

這一次卻是自己中舉人家送來賀禮了。

比起那等金銀玉翠之，馮紫英似乎更喜歡這種更雅意的事。

也不知道算不算是附庸風雅，還是自己是對贈禮的人更有好？

或許自己該個時間去回拜一下才對，馮紫英琢磨著。

但回拜又能如何呢？不可能再見到那個孩子，但起碼也能表示沈家的心意自己已經收到了，對了還有那個沈自徵，嗯，也不知道這一次中舉沒有？

那一日揭榜太過於繁鬧，馮紫英只顧著看自己的，對別家書院的況也懶得多瞭解，只知道楊嗣昌和侯氏兄弟均順利過了秋闈，但沈自徵自己居然沒有在意，想到這裡馮紫英都覺得自己好像有些忽略了。

同一時間。

“阿姐，家裡那枚澄泥硯怎麼不見了？”沈自徵在屋裡翻箱倒櫃，頗爲納悶兒。

那澄泥硯是父親專門託人送回來的，他記得很清楚是放在書房書架一角，怎麼卻不見了。

“哦，送人了。”沈宜修不聲的收起筆，目微微搖，投向窗外。

“送人了？父親專門託人買回來的，我還說準備作爲送給文弱兄的禮呢。”沈自徵有些沮喪，然後突然狐疑的看著自己姐姐：“阿姐，你說送人了？送給誰了？你送的？”

“不是我送的，是代表我們沈家送的。”沈宜修的臉上掠過一抹紅，但因爲角度原因，沈自徵並沒有覺察到自己姐姐面部表的微妙變化。

“哦，是爹安排的？”沈自徵沒話說的，既然是代表沈家送的，那肯定是父親的安排了。

“嗯，算是吧，爹只說該道賀的要道賀，我就自己做主了。”沈宜修抹了一把垂落的髮，然後收筆放下，鎮定了一下心緒，準備起離開。

“送的誰啊？是祝壽還是……”這硯臺肯定是士林文人之間了，沈自徵也很好奇，父親在京中朋友不算多，算一算就那幾位。

“不是。”沈宜修猶豫了一下，耳際泛起一抹紅，不願意撒謊，更不願意在自己弟弟面前撒謊，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才故作鎮靜的道：“送給這一次和你一起參加順天秋闈的學子了，不過他中舉了。”

“誰？”沈自徵下意識的問道，難道是書院裡的？自己怎麼不知道父親還對自己書院除了楊文弱和侯氏兄弟之外的其他人也如此看重？

“青檀書院的馮鏗。”沈宜修努力讓自己顯得平靜自然一些，解釋著：“父親說馮家在山東，嗯，在東昌府那邊也算是名門族，也經常去拜會他，所以也來信說此番馮家大郎秋闈，若是中舉，也當祝賀。”

“馮紫英？”沈自徵一下子明白過來。

大護國寺那一次之後他也算是和馮紫英認識了，後來那次士林盛會，他也代表崇正書院一直參與籌辦，算是一番鍛鍊，但畢竟各屬兩家書院，加上學業日重，後來聯繫也就沒有那麼多了。

沈自徵對自己姐姐還是很瞭解的，這等送禮之事，若是父親代，阿姐應當讓自己去辦纔對，難道是因爲考慮到自己此次秋闈未中所以怕自己心不好，所以刻意避開自己？

想到這裡，他倒是有些激阿姐的心思細膩了，“阿姐，其實你不必避著我，我理解，我也能看得開，真的，……”

沈宜修大，差點兒把手裡的團扇都扔了，弟弟知道什麼了？

“馮紫英的經義功底不行，但是這傢伙的時政策論太厲害了，文弱兄和若谷若樸都很佩服，這傢伙也不知道是不是長期在邊地接政務軍務太多，所以很深，所寫出的策論也就極有針對，連朝中很多員都很認可，……”沈自徵自顧自的道：“所以這傢伙考了一百四十九名，險險過關，算是運氣好，但也算實至名歸吧，現在連秋闈都越來越看重時政策論了，我就是這方面差了一些，這三年我也打算好好在時政策論上下下功夫，下科一定能考過！”

弟弟的話讓沈宜修心中的石頭這才放下來，還真以爲弟弟知曉了自己的心事呢，原來只是說他自己的事兒，嚇了自己一大跳。

沈宜修心中也掠過一抹淡淡的愁思，父親在信中偶爾有意無意提及馮家，也不知道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