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看見敵人到對方上馬揚刀,在這不長的時間裡,楊秋的腦海中無數念頭紛至沓來。首先是眼前的境不能置信。但等敵人都騎上馬了,想不信也不行了,如果是幻視不會這麼長時間,除了幻視還有幻聽,那就是部下的嘈雜聲——開始大家都愣住了,等排在前面的人和楊秋一樣確定自己不是眼花,隊伍中就發出了不安的喊,其中不還是發自那些肩負維持軍紀的軍之口。
在恐慌蔓延的時候,楊秋想起對抗騎兵的要領,那就是排的隊形,使用拒馬槍,前後也要,讓膽怯的人也無法後退。不過山東已經二十年沒有見過敵人的騎兵了,起義軍裡就算有會騎馬的,也不過是騎拙劣的馬賊,楊秋出來的時候本沒有想過要帶拒馬槍。假如楊秋事先要求部下帶拒馬的話,估計會被士兵視爲白癡;就算楊秋想帶,也得去縣城的庫房裡運氣,多半還要被同僚甚至知縣老爺一通嘲笑。
在敵人揚起刀的時候,楊秋已經意識到需要變換陣型,否則本不堪一擊,可現在變換陣型顯然是來不及了。一個念頭突然冒了出來,那就是撥馬就走,反正有這麼多步兵部下,夠敵人砍好半天了——楊秋沒有學習過賽跑理論,這是一種求生的本能。
但是楊秋卻沒有付諸行,首先他還沒有百分之百確信自己不是幻聽和幻視同時發作,其次他認爲應該嘗試保衛自己作爲綠營軍的榮譽,最後他還有棄軍潛逃的問責顧慮。總之,在宋衛慎發出攻擊信號時,楊秋依舊在他的指揮崗位上發呆,與他的部下共進退但卻沒有發出任何指令。
隨著軍號響起,明軍開始緩緩加速,中央部分以小碎步慢慢前進,但兩翼卻立刻開始加速,明軍的隊伍立刻斷裂三塊,兩翼各有二十名騎兵,他們直奔清軍的兩翼而去。所有的騎兵都知道,如果因爲攻擊步兵而失去速度,清軍的騎兵雖但是一樣能對自己形極大的威脅,不但能突然發起加速打擊,而且還能牽制住明軍的騎兵,不讓他們擺步兵,後退重整。
雖然不認爲對方的步兵能擋住自己的步伐,不過宋唯慎卻不願意冒這個險。明軍兩翼的騎兵都是對手人數的兩倍,宋唯慎還親自指揮其中的一隊。離了中央的部隊後,宋唯慎所在的部隊已經把馬速提高到了衝鋒前的水平。
“真不錯。”在川西訓練的時候,騎士都被要求在膝蓋間夾著藤牌甚至紙張來進行低速隊列訓練。在眼下這種速度下,遊騎兵的隊列雖然稍微鬆散了一些,但最快者並沒有超出半個馬以上,這也是以往反覆訓練的果。雖然敵人就在眼前,但宋唯慎還是忍不住爲自己隊伍的技巧而得意,在心裡稱讚一聲的同時,他向前俯下,用力把馬刀向前方:“殺!”
“殺!‘
幾乎所有的騎兵都向前探過去,隨著這聲號令,遊騎兵進了衝鋒階段。
“怎麼會遇上騎兵?這到底是哪裡來的騎兵?居然還是甲騎……”楊秋目瞪口呆地看著二十名騎兵向他的位置全速衝過來。他這邊清軍騎兵比較多,有十二個人,而另外一側只有八個人,不過明軍每一側對付他們的都是二十名前後兩排的遊騎兵:“你們不是要衝陣嗎?怎麼不先衝步兵,反倒來衝我了?”
黑甲騎士全速奔了過來,楊秋已經能看到對方充滿殺氣的目。他背後的衛士看著那排騎牆撲面而來的時候,也沒有反應過來,沒有提速對衝,不人還錯愕地想要避讓。既然騎手沒有下命令,他們下的的坐騎也不由自主地後退。
“不好!”楊秋在刀就要及前猛然反應過來,他猛地一夾馬腹,沒有迎上前去或是向後倒退,而是向旁邊的步兵靠過去。
另外一側有人擋路,而且也需要移更遠的距離才能出明軍的攻擊範圍,楊秋的選擇無疑是非常正確的。在他連人帶馬撞進自己的步兵陣地時,黑的甲騎兵將將從他的後衝過,一柄刀橫掃過來,著楊秋的脖頸而過。
軍陣邊緣的幾個步兵被楊秋撞到,也是一通忙。不過楊秋沒有時間去管馬是不是踩到了人,剛纔和死神而過讓他驚出了一冷汗。那些反應不如他快的部下可就沒有這樣的好運氣了,兩排黑甲騎兵呼嘯而過,隊形鬆散得多的十餘個清兵隨之消失。
死裡逃生的楊秋驚恐地著自己剛纔站的位置,現在那裡只剩下無主的戰馬,他們的主人都滾落在地。只有一個斥候還掙扎著騎在馬上,他茫然地舉起右臂,看著斷腕,好像還不能接右手已經不翼而飛的事實。在這個清軍斥候的上,還有三、四道目驚心的傷口,其中一道在腹部位置。剛纔一個遊騎兵錯而過的時候,鋒利的馬刀從這個清兵的腹部一直帶到了肋下,高速的刀刃把清軍的軍服切開,像劃破一個紙口袋,讓裡面的東西掉落出來。
楊秋盯著那口袋的破口看,好像是人的腸子,正掉出人,就像是用桶潑出來一樣,嘩的染紅了半個馬,然後澆到地上。
斥候吃力地擡起眼,視線從斷腕收回,投向楊秋,脣了似乎想對他的大人說什麼,但他沒能發出最後的聲音,頭一歪就從馬鞍上滾落下去,四肢攤一個大字,和其他的騎兵躺在了一起。
……
“比李國英的標營還差,這反應速度實在太慢了。”雖然遊騎兵是新組建的單位,其中也有很多蒙古人訓練出來的新兵,不過宋唯慎和幾個軍都有在三堵牆中服役的經歷。被調到遊騎兵任職後,這些軍都被要求和蒙古人學習單騎作戰的技巧。雖然蒙古教都是高郵湖之戰的手下敗將,不過和他們手後,宋唯慎很快就和其他軍一樣完全收起了輕視的眼,若是非隊列的馬上格鬥,他們兩個人都未必打得過一個前衛軍,對方傑出的個人技藝讓川軍不得不佩服。
兩側遊騎兵分別擊潰了對方的騎兵,在清軍的背後完了合攏。對方騎兵不復存在,現在明軍可以無所顧忌地攻擊對方的步兵了。
剛纔兩翼的明軍從左右包抄而過的時候,三百個清軍步兵明顯地向收了一下,外圈的清兵也不再目視前方,而是跟著明軍馬隊的奔馳轉,有些人的目停在那些被轉眼殺的騎兵上挪不開了。而在宋衛慎剛剛回頭打算評估對方的陣容威脅時,他就看到向中央收的清軍陣地突然急速向兩翼擴展,中央的敵兵拼命推搡著同伴,向兩旁。
雖然兵法有云:勿邀正正之旗、無擊堂堂之師。
不過這幾百綠營顯然距離堂堂之師有很遠的距離,在友軍順利從兩翼包抄到敵陣後,中央的明軍騎兵發現對方依舊沒有湊最嚴的隊形,或是取出大批對抗騎兵的長槍來。因此中央的騎兵也開始加速,在宋唯慎回頭的時候,中央的明軍騎兵剛剛進了衝刺速度。
不夠的隊形讓清兵可以本能地向後或是左右避讓,很快他們就開始互相推搡,當明軍衝到眼前時,那些來不及逃出攻擊範圍的清兵紛紛絕地趴倒在地以躲避衝撞的戰馬和橫飛的馬刀。
還有一些反應慢的人,他們在明軍衝過來的時候沒有及時彎腰還直地楞著,而高速衝刺的明軍也沒有時間去選擇目標,只是自然地向那些最醒目的敵人揮刀。六十名騎兵縱馬從清軍的陣中央踩了過去,凡是沒有自己抱頭趴下的,都被明軍的馬刀砍倒。
在清軍陣地炸開的同時,宋唯慎指揮著前隊發起了第二次衝鋒,從被切割開的清軍兩翼中央踩了過去。兩次過後,剩下的清軍士兵也都四散奔逃,明軍不再保持隊形而是散開追擊。
“降者免死!”
明軍的呼喊聲響徹在戰場上。楊秋正躲在他的馬腹下,剛纔明軍第二次衝過來的時候,他跳下馬往下面一躲,飛奔的馬羣沒有衝撞他的坐騎而是從兩邊踐踏而過。就在楊秋的左面,一個清兵蜷一團,想用一面盾牌掩護自己,但那個盾牌被明軍的鐵蹄踏了下去,底下的士兵連痛都呼不出來,在地上搐著發出細微的哼聲。
一個照面就打垮了這一營的綠營兵,楊秋很清楚這本不是自己能對抗的對手。楊秋所知最厲害的部隊是山東督標,祖總督的衛士也是甲鮮明,路過他駐地的時候,楊秋還羨慕嫉妒了一陣。不過即使是督標也沒有給楊秋造強烈的迫——今天本就是年人和三歲子的戰鬥。
“早降!”
又是一聲大喊在不遠響起,楊秋從馬腹下鑽出來,四周本沒有站著的部下了。一部分人是真的爬不起來,更多的則是不敢起,怕爲敵人的目標。
“投降!”楊秋跪在地上,飛快地從刀鞘中出武遠遠地拋開,然後舉起雙手:“好漢饒命。”
“山東人哪裡來的騎兵?”雖然喪失了抵抗意志,但楊秋還沒有完全喪失好奇心,滿心都是不解:“他們怎麼會有這麼多甲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