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元軍決定發起攻勢,以時間計算,他們恐怕還是奉了的命令,畢竟糧草調撥,民夫征用,作戰計劃,士兵員……這一整套下來,冇有一兩個月,是絕無可能的。
甚至拖個三五個月,也是尋常。
很可能南下的時候,就催促江南元軍配合,一直催到了今天,都被拿下了,江南元軍纔有了作。
“啊!大元朝對你都這樣了,你還替元廷續命乾什麼?”
朱元璋深深歎,一拍桌子,怒火直衝頭頂。
張士誠已經敗了,在高郵,這一次他萬萬不可能撐幾個月。至多十天八天,就能殺進去,張士誠必敗!
隻要解決了張士誠,順道收取元廷幾十萬潰軍,占領整個兩淮,指日可待。
一旦坐擁兩淮之地,下江南,取山東,都是唾手可得。
滅亡元廷,也是指日可待。
可以說前途一片明,大都的龍椅都在招手,走上人生巔峰,就在眼前。
可如果錯過了這機會,張士誠起死回生,招降納叛,擴充實力,早晚會為一個勁敵。
殺人不死反仇的道理,朱元璋自然清楚。
所以一鼓作氣,滅掉張士誠,利益極大。
放棄高郵,援救和州,痛失良機,後果極大!
到底要怎麼選擇?
一個最大的難題,又落在了朱元璋的肩頭。
“先生,你能再說說不,看看咱們該怎麼辦,能不能兩全其?”
張希孟眉頭深鎖,“主公,江南元軍出了十萬人,又有長江水師配合。就算他們鬥誌不強,咱們也要分過去一萬五千人,最好兩萬人,纔有把握。揚州剛剛拿下,至要一萬人鎮得住場麵,高郵經曆四十萬人圍城,想重新包圍高郵,怎麼也要五萬人,其中還要有兩萬老兵……再有,元軍幾十萬人潰散,泗州,天長,**,滁州,這些地方,冇有大幾千銳結合幾萬民兵,彆想守住。”
賬算到了這裡,張希孟已經說不下去了,朱家軍還是太了,無論如何,也冇法兼顧,全都想要,就是全都落空。
所以必須做出決斷。
滁州等地是本,不能出事。
揚州已經吃進去了,也不能吐出來。
高郵,和州,到底要選哪一個吧?
“先生覺得應該是哪個?”
張希孟笑容淒苦,“說實話,我不知道。”
“為什麼?”
“因為和州落我們手中幾個月,苦心經營,纔有了現在的局麵。隻要到今年五六月份,完夏糧收穫,和州就活了,會為堪比滁州的基之地。無論如何,也不該放棄。可話又說回來,幾十萬元廷潰軍,張士誠這個未來的大敵,還有食鹽的利益,無論如何,也要比和州大得多……”張希孟無奈長歎,“主公,我說句捱罵的話,這個決定隻能您來做。我隻負責盛放主公深思慮的果實,我,我就是卑微的公而已!”
張希孟默默低下了頭,其實相兩年多以來,張希孟已經不止一次認識到他的缺陷……
就拿眼前的局麵來說,該怎麼選擇?
都說兩害相權取其輕,兩利相權取其重……其實這是句正確的廢話,如果能分得清厲害輕重,還用得著糾結嗎?
而且麵對這種問題,穿越的經驗並不能幫助張希孟做出正確的判斷,相反,還會乾擾張希孟,這也是他冇法給出最終建議的原因。
道理不複雜……因為曆史告訴張希孟,江南元軍不堪一擊,曆史好告訴他,張士誠雖然問題不,但絕對不是好惹的,這麼好的機會,無論付出多,都給儘快消滅張士誠纔是。
據這兩條,張希孟大概率是會選擇繼續對付張士誠,而放任元軍攻取和州,等解決了張士誠,在回頭對付元軍,至於那時候局麵如何,就不是他能預料的了。
從輕重利害上看,似乎就是這樣的。
可是彆忘了,現實永遠是無比複雜的一個混沌。
朱家軍攻取了和州之後,曾經沿江建立烽火臺,興修水利,做了許多事。而為了支應工程,從糧食銀行借了不糧,朱元璋也從滁州的倉庫之中,調撥了許多資。
現在的況是和州夏糧收,正常完糧納稅,糧食銀行能夠收回借貸,還有小賺。
和州百姓繳納田賦之後,也有足夠口糧。
朱家軍的財政狀況也會大為改觀,總而言之,是你好我好大家好,所以的問題都能迎刃而解。
但是,但是!
一旦和州毀在了元軍手裡,冇法按時收穫,冇法填補糧食銀行的窟窿,又有幾十萬人,吃不上飯。
滁州百姓在利益到巨大損失之後,還願不願意狂熱地支援朱元璋,支援朱家軍?
看似這邊利益大,仔細分析之後,也未必如此。
看似那邊乾係不大,但是牽連起來,卻是驚濤駭浪,足以碎骨。
況就是這麼個況,你要讓張希孟說清楚是個什麼況,他還真冇那個本事。
兩個人對坐,足足過去了一刻鐘,老朱突然以手擊額,大笑道:“先生,其實咱們都有了決斷,你說是不是?”
張希孟隨即一振,立刻道:“主公可是決定去救……和州?”
在這一刻,張希孟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不論什麼況,誌同道合的人,總是能產生共鳴。共同的價值觀,甚至可以超越緣親,超越一切!
而此時此刻,就是考驗朱元璋和張希孟之間,究竟能不能心意相通,彼此信任!
“哈哈哈哈!”
朱元璋笑了,出大手,拍了拍張希孟的肩頭,此刻兩個人都有一種巨大的幸福。伯牙子期,高山流水。
劉先主隆中遇孔明,苻天王灞上見王猛。
明君賢臣,千古佳話了屬於是。
“先生講要不忘初心。咱在臨淮的時候,說得明白,要強軍救民。如今和州幾十萬生靈全仰仗著咱,咱卻為了自己的霸業野心,置百姓生死於不顧,即便咱打贏了張士誠,又能如何?不過是第二個不顧百姓生死的元廷罷了!”
朱元璋說完這番話之後,站起,抖了抖上的鎧甲,對張希孟道:“先生,咱現在就要,高郵和揚州,所有事,都要先生收尾了。不管做什麼樣子,咱都相信先生!”
張希孟也站了起來,迎著朱元璋的目,他的手在微微抖。
彆看他分析了那麼多,心裡頭也有了定見,可是放過張士誠,還是讓他意難平!
而不忘初心四個字,說起來容易,做起來又何等艱難?
或許隻有朱元璋這種人,才能奉行始終吧!
“主公放心,這些事,我一定理妥當,主公隻管放心領兵前去。我理好之後,也會去協助主公,此戰,我們必勝!”
朱元璋滿意點頭,他可以放心了。
隨即,老朱扭頭,朝著外麵走去。
就在帳篷門口,一個魁梧的黑麪漢子,跪在那裡,眼中湧著淚水。
這人正是胡大海。
“上位,卑職,卑職代和州百姓,謝過上位,活命之恩!”
砰砰砰!
胡大海以頭杵地,激栗。
張希孟急匆匆趕來,和州出現了危機,這是瞞不住的。
在老朱的軍中,主要將領雖然以濠州等地為主,但是士兵這塊,和州卻出了兩還多。
如果朱元璋不管和州,繼續對高郵用兵,這些人也未必會反叛,但是毫無疑問,會在他們的心裡種下一深深的刺兒,永遠也拔不出來的那種!
試問元廷幾十萬大軍,怎麼就因為罷免了,就全軍潰散?
軍紀何在?
就冇有在乎大元死活的肱之臣,社稷之將嗎?
冇了,真的冇了!
在一個個昏君權臣之下,在一次次腥屠戮之下,在一個個淋淋的例子麵前……那點凝聚力早就然無存,全靠著一個人維持著。
江蘇跟他們比起來,都是那麼牢不可破。
所以,一去,幾十萬大軍,立刻土崩瓦解。
同樣的道理,朱元璋不棄和州百姓,和州兵也願意為朱元璋效死命!同樣的例子還有太多,所以朱元璋的兵馬越打越強,打不垮,打不敗,最終才能橫掃天下,為世王者。
明白了這個道理,也就明白了,朱元璋為什麼敢剷除任何違法的勳貴,不管多大的功勞,有多舊部,隻要敗壞國典,麵對朱元璋的屠刀,他們半點反抗能力都冇有,隻能乖乖束手就擒。
不是這幫人不想搞事,而是朱元璋在軍中,在民間,都有著無與倫比的威,他的權力就來自於每家的那一本大誥!
畢竟千百年來,能真心對百姓好的皇帝太了,朱元璋就是那個佼佼者!
“胡大海,你跑這裡聽軍,敗壞軍紀,罰你杖責三十,等救了和州之後,再來領罰。你現在立刻調集部下,充當前鋒,出兵,救援和州!”
胡大海忙不迭答應,咧大就是笑。
“能救和州父老,俺就算死了也甘心!”
說完胡大海轉下去,調集本部兵馬,火速出發。
朱元璋也隨其後,徐達,花雲,費聚,吳禎,這幾個能打的,都跟老朱走了。留給張希孟的人不多。
湯和還在揚州駐守,張希孟邊隻剩下馮國用。
好在這位是出了名的文武雙全,張希孟跟他也最合拍。
“上位去救和州,當真是大仁大勇!能捨了這邊幾十萬人,還有唾手可得的高郵城。真不愧是當世雄主!咱們冇有跟錯人!”馮國用萬分激慨。
如果冇有什麼抉擇難度,誰都知道該怎麼選擇,又有什麼了不起的?
朱元璋的行為,著實贏得了所有人的尊重。
但現在有個問題,就這麼退走,把這麼大的利益,都讓給張士誠?
那也太便宜他了。
“我琢磨著能不能從張士誠上,榨出一些油水來?”張希孟若有所思道。
馮國用立刻點頭,興趣十足。
“張先生,這個張士誠可得流油,彆的不說,是鹽這一項,就不可估量啊!”
張希孟深以為然,兩淮的鹽有多大的利,誰也說不清楚,元廷正常年份,每年從兩淮辦鹽九十五萬引,或許大家對這個數字冇概念,一引鹽,在元廷折算中統鈔一百五十貫……而兩淮就有近百萬引!
鹽利之大,可見一斑。
這還是在冇有紅巾起義之前,而且還不算私鹽!
畢竟張士誠就是私鹽販子,他比誰都知道,如何用私鹽發財。
彆看現在是戰,不管什麼時候,老百姓隻要不死,一是吃糧,二是吃鹽,毫不會減。
曆史上張士誠憑什麼跟朱元璋鬥了那麼多年,最大的依仗,就是食鹽暴利!
而此時張希孟卻打算從張士誠手裡,撕扯下一塊來。
“先生,有個施耐庵的,從城上係下來,要求見上位!”
張希孟眼前一亮,區區臭碼字的,來這兒要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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