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希孟擬定的這一套軍規,看起來很複雜,其實也很簡單,隻要區分開,就很容易理解……比如有針對軍容的,要求帽整潔,定期洗澡,注意個人衛生,不許隨地大小便等等。
也有針對軍隊財務的,比如軍餉必鬚髮放給每個士兵,不許剋扣,采購軍需資,不許以次充好,不許缺斤短兩,要定期公開支出,接評議。
再有就是士兵個人行為,不許賭博,不許酗酒,不許逛青樓等等。
其餘的諸如服從軍令,繳獲歸公,保守等等,則是對作戰的規定……所以經過一番梳理,就會發現,這些規定都可以稱得起合合理,算不得多繁雜。
可問題是在一些新歸附的將領看來,這就太不可原諒了。
怎麼食住行,吃喝拉撒,什麼都給管了。
還給不給他們一點權力了?
試問哪一家的軍中,自己的兵不歸自己管?
那我們以後還怎麼指揮士兵作戰?他們要是不怕我們,不聽軍令,那又該怎麼辦?
七八糟的聲音,到都有,不過很顯然這幫人還不敢直接針對張希孟。而且由於是剛剛歸附,在老朱邊也冇有能說得上話的人,也就隻能抱怨一下。
當然了,他們還有一個手段,那就是跟主離開,另尋出路。
老子投元還不行?
池州的一些元軍就準備反覆橫跳一次。
不過還冇等他們手,從和州方向,就送來了一批軍糧。
這是很驚人的事,眾所周知,和州剛剛經曆了戰,十萬元兵鬨騰得很兇,有不地方的莊稼都遭到了破壞。
無論怎麼看,都隻會減產,損失慘重。
即便如此,和州也有糧食送來?
事實證明不但有,而且還不!
戰爭的破壞是顯而易見的,但是也不能忽略另一件事。
那就是各地廣泛組建民兵之後,元軍很難肆意進農村,燒殺搶掠。而且老朱又把和州城留給了元軍。
這樣一來,綜合估算,和州的夏糧隻損失了一五左右。
另外由於抓到了大量俘虜,李善長直接下令俘虜參與夏收,這樣一來,勞力充足,糧食不必爛在田裡,對於和州百姓來說,絕對是一個大收。
朱元璋和張希孟心心念唸的夏收總算是有了盼頭。首批五萬石糧食,運送到了江南,後續還有更多。
麵對飄著香氣的粳米,下麵的士兵終於無話可說,尤其是巢湖水師的士兵,廬州跟和州距離不遠,和州百姓過得怎麼樣,他們有目共睹。
好些家屬都給士兵寫信,告訴自己的孩子,好好跟著上位,爭取儘早授田,早一天拿到土地,早一天耕種,秋收的時候,咱們家就能吃到白米飯了。
一邊是家人的殷殷期盼,一邊是將們的抱怨,到底該聽哪一邊呢?
大多數的士兵還是做出了聰明的選擇,上位是真心對咱們好,彆傻了,這麼多年,有誰真心給咱們分過田?
此刻江南的朱家軍,於一種很奇怪的狀態……上麵的一些將領不不願,覺得約束太多,權力太小,待遇太差,都不許我們剋扣軍餉了,還讓不讓人活了?
但是普通士兵又覺得上位是好人,應該跟著上位。隻是他們也缺帶頭人,心裡有話說不出來。
說到底還是一個問題,不管有多雄才大略,有多絕妙的辦法,還是要人去落實才行。要把宣傳做到位,才能得到士兵的支援。
張希孟也冇有更好的辦法,他隻能儘量從江北調撥老兵過來,然後從老兵當中選出一批識字多的,脾氣好的,會講道理的,充實到新兵中間,給他們講道理,做工作。
張希孟也空找普通士兵談心,瞭解他們的狀況,引導他們講出心裡頭的不平……總而言之,效果還算不錯,但總還是效率不高。
似乎缺點東西,就是那種靈活生的,可以最快打人心的……正在張希孟思索的時候,也先帖木兒來了,不但他來了,還帶來了兩個年輕人。
“拜謝救命之恩!大恩大德,冇齒難忘!”
也先帖木兒跪在地上,發自肺腑,嚎啕大哭。
那兩個年輕人彆扭了許,也跟著跪下了。
這倆兄弟大的哈剌章,小的三寶奴。
他倆是親兄弟,他們的爹大名鼎鼎,就是那位不久前被罷免的大元丞相!
冇錯,前些時候也先帖木兒懇請救回兩個侄子,朱家軍做到了。
叔侄相見,哭得那一個稀裡嘩啦,激涕零。
被髮配雲南,已經有訊息傳來,說是遭到了暗害,已經死了。
大元朝的鬥爭一向如此,斬草除,絕不留。
作為的兩個兒子,哈剌章和三寶奴的下場也肯定不會好,可以說命懸一線,朱家軍能把人救過來,也先帖木兒豈能不激!
不過吧,其實他也把事想得太糟了,因為在曆史上哈剌章兄弟兩個隻是被髮配,畢竟同的人太多,大傢夥竭力保全,這倆孩子還都活下來了。
而且在數年之後,大元朝真的山窮水儘,就又想起了,給他平反,哈剌章還調回了大都,擔任了平章政事。後來他還捐棄前嫌,效忠元順帝,一直到藍玉出征塞北,才把哈剌章擊敗,他的子孫後代投降了大明,但是這傢夥依舊堅持擾邊境,屬於死的額頑固派。
但是這個時空裡,況有點變化。
張希孟對元廷俘虜的改造,竟然換來了意想不到的效果,也先帖木兒懇請朱家軍出手,把兩個侄子救出來,而事實也的確如此。
人救出來了,作為的長子,哈剌章小時候是跟著皇太子一起長大的,兩個人甚至在一個床上睡,死黨了屬於是。
如今他們卻落到了朱家軍這邊,讓這倆年輕人萬般不適應,他們知道叔叔不會害他們,可叔叔的作為,也著實讓人冇法理解。
“我們是蒙古人,是大元臣子,如何能從賊啊?”
麵對兩個侄子的頑固,也先帖木兒氣得倒仰。
“糊塗,真是糊塗!你們的爹對大元朝夠忠心吧?結果如何,還不是被陷害,落了個淒慘的下場!殺父之仇,這樣的朝廷,還值得你們效命嗎?”
哈剌章被問得氣短,他也對老爹的下場不滿,但說到底,他們也是蒙古貴人,到了紅巾軍這邊,下場會更慘吧?
“陛下一時被矇蔽,早晚陛下會想清楚的,給父親平反,重新讓我們回到從前……”
“呸!”
也先帖木兒狠狠啐了哈剌章一口。
“混蛋,糊塗蛋!冇有狗皇帝的旨意,誰能殺你爹?人家已經昭然若揭了,還自欺欺人乾什麼?就算以後給你爹平反,那也是為了收拾人心,為了茍延殘……但是我告訴你們倆,自從罷免了你爹,大元朝就完了,徹徹底底冇救了。從上到下,從裡往外,都爛了,冇救了!早早晚晚,都會被推翻的。朱家軍氣魄夠大,懷天下,對咱們蒙古人也不差。你們不用提心吊膽,老老實實當個普通人,這不好嗎?”
這倆兄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讓我們當普通人,我們不會啊!
錦玉食,富貴堆裡冒出來的,怎麼願意吃苦呢!
也先帖木兒麵對此此景,也是無可奈何。
“張先生,我打算領著他們乾活,自己種田自己吃,讓他們學著自食其力,當個普通的百姓,還恩準。”
張希孟一笑,“把他們弄過來,也冇有彆的意思,元廷乾得壞事,我們就要撥反正,就要強力糾正。不過他們兩個年輕,留過去,冇有那種刻骨銘心的痛,想要短期幡然悔悟,並不容易。你要有耐心,要讓他們一點點改正上的病,有什麼困難直接跟我說,我一定幫忙解決。”
也先帖木兒連連點頭,十分謝。
可就在這時候,突然又有人跑進來,來的人還是郭英!
“不好了!”
郭英立刻對張希孟道:“先生,據送來的訊息,吳大頭在邯鄲被捕了!”
“什麼?”
張希孟大吃一驚,“怎麼回事?他不是把人救出來了,怎麼還出事了?”
哈剌章和三寶奴也瞪大了眼睛,他們就是見了叔叔的信,被人帶到了一個戲班子,隨後被帶出了大都。
後來他們才知道,那個戲班子竟然是朱家軍的人,為首的姓吳,人稱吳班主,怎麼,他為了救自己,被抓了?
郭英道:“吳大頭擔心人多目標大,派人先送他們倆取道山東南下,然後自己走河北,結果在邯鄲落到了元廷手裡!”
張希孟聽到這裡,眉頭深鎖,相當失落。
其實張希孟已經漸漸意識到了吳大頭的價值,他,還有他代表的宣傳力量,正是朱家軍的撒手鐧。
如果回到當初,他未必會同意吳大頭北上。
現在這麼重要的一個人,竟然落到了元軍的手裡,著實是可惡!
“能不能想辦法救人?”
郭英怔了怔,“先生,隻怕是不好辦,咱們到底冇有那麼大的勢力。”
“那,那能不能還?我們這邊有不俘虜……禿堅,納哈出,還有那麼多兵馬,隻要元廷答應,我們就把人送過去,務必要保證武大頭的安全!這人必須給我弄回來!”
郭英咧,他也知道這事不容易,但是張希孟說了,他就不能不辦,而且吳大頭也的確不是一個普通的唱戲的,他是軍中的一份子,是大傢夥的袍澤兄弟。
就在訊息傳開之後,越來越多的士兵都驚了,尤其是那些看過吳大頭演出的,都找了過來,無論如何,也不能讓大頭班主出事!
黑的人群,百上千的士兵,全都來替吳大頭說話。
麵對此此景,也先帖木兒都驚呆了,區區吳大頭,竟然有如此威?真不知道當初兄長被罷黜,有冇有這麼多普通士兵,願意站出來?
“大家放心,無論如何,我都會竭儘全力,不拋棄,不放棄,隻要條件可以接,就一定想儘辦法,救出吳大頭!”
張希孟在這裡向大家表態,這時候又有洪亮的聲音傳來,“準備一百個俘虜,一百個不夠,就一千個!哪怕一萬個,也要把吳大頭換回來!”
說話的人正是朱元璋,有了老朱表態,大傢夥都長出了口氣,如果不出意外,吳大頭應該能順利回來吧!
就在這邊為了吳大頭焦急無比的時候,此刻的吳大頭,正在邯鄲的牢房裡,推杯換盞,跟牢頭喝酒。
“你知俺怎麼不怕?因為俺心裡頭乾淨,生死重要,但人這一輩子,也不能窩窩囊囊。你信不,如果我死了,會有百上千人站出來,替俺送葬。”
牢頭長歎口氣,突然道:“吳爺,不用說彆人,俺也是漢人,在牢裡待久了,見得太多了。蒙古人打殺漢人,就跟殺一頭牲口差不多,你跟朝廷對著乾,要,要不是不想丟了吃飯的腦袋,我都想救你出去了!”
吳大頭笑著擺手,“可彆這麼想……我也是蒙古人,我承認,是有不蒙古人作惡,但是那些漢人的大,還有李思齊,陳野先,這些替元廷剿殺義軍的漢人,就是好人嗎?說到底,咱們都是窮苦人,朱元璋的屁坐在窮苦人這邊,我吳大頭服他,願意給他做事,就算丟了腦袋也值了!”
吳大頭又頓了頓,拍著牢頭的肩膀道:“我的案子太大了,元廷不會放過我的,你也彆胡思想。但是從今往後,遇到了什麼冤,你好歹能儘一份心,哪怕讓他們吃的飽一點,喝點乾淨的水,一分苦,這就是積德行善。冇有彆的,等我們上位殺過來的時候,你或許能活命!”
牢頭用力點頭,“吳爺,俺記住了,死也不忘。”
又喝了兩杯,牢頭歎問道:“吳爺,您能再跟我說說不,為啥朱元璋值得你賣命?”
吳大頭笑了笑,“好!我就跟你說……我們上位最大的德政,就是均田,家家戶戶,不論男老,都給口糧田,讓人活著,賦稅公允,你知道不?我們那邊不用吏下去征收,老百姓自己推舉糧長,就把稅糧送上去……”
牢頭不是第一遍聽了,卻還是目瞪口呆,竟然真有這樣的地方?漸漸的,幾個獄卒湊了過來,周圍借牢房的犯人,也豎起了耳朵,認真傾聽,心嚮往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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