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九號，安東市市委一號樓三樓會議室，橢圓會議桌旁坐著十一名常委，這是安東市委常委五月的例會，張震市長在燕京開會，發改委召開的“現代企業制度試點暨原有份公司規範工作會議”，顧佔東在北戴河參加一個政法流會議，除去這兩名常委，其餘十一名常委悉數到齊。

政研室主任馬洪作工作報告，書長顧喜武主持會議，一個議題一個議題的過。

孫玉河默默喝著茶水，臉上沒有一表，他看著在場的常委，總覺得大家看他的目跟以前不一樣，但哪裡不一樣，又說不上來。

喝著茶水，突然覺得有一道目過來，孫玉河不自覺瞟了過去，看他的是郭江，目裡有一憐憫，但正是這憐憫，將孫玉河刺得心劇烈一痛，憐憫，我什麼時候需要你的憐憫了？

腦子嗡嗡作響，孫玉河深呼吸一口，穩住，這時候一定要穩住。

但他隨即想起了幾天前和趙部長的談話，一悲哀涌上心頭，他知道，與唐逸的撞，終於結束了。自己，是完完全全的敗家，敗得是那麼徹底。

回思一路歷程，一路搏殺，三十多歲的正廳級幹部，四十出頭作到手握一方權柄的諸侯，市委書記，自己是多麼躊躇滿志，五十歲前進省常委班子看來不再是夢想。

但這次撞的失利後，等待自己的又是什麼呢？

看了眼默不作聲喝茶水的唐逸，孫玉河心裡嘆口氣，既生瑜，何生亮？

孫玉河不由得又想起這幾天，來向自己彙報工作的幹部突然多了起來，尤其是那些比較靠攏唐逸的幹部，平曰是不大同自己親近的，現在卻是有事沒事都要來彙報兩句，包括齊茂林，昨天曾經向自己彙報了近兩個小時新的人事考察結果，擱以前，他最多也就是將文件按正常渠道送到自己案頭。

齊茂林知道這些幹部的意思，是不想冷落了他這個即將去任的市委書記，人都要走了，以前的是是非非大家都希一筆勾銷，山水有相逢，誰知道以後再見面又是什麼形？

這更令孫玉河心生悲涼，場就是這麼回事，一旦大權旁落，也就只剩下讓人同的份兒了。

當然表面上看去，孫玉河跟以前沒什麼兩樣。聽彙報時，該擺的架子還得擺，該拿的腔調還得拿。只是覺有些不太對勁，說話不再像過去那樣有底氣。最要命的是老忍不住要在心裡激這些幹部們，是他們給了自己擺架子拿腔調的機會。而過去孫玉河是不知何爲激的。過去他能坐下來聽幹部們的彙報，是看得起他們，他們自然會心存激，現在已經倒了過來，是他們看得起你，纔來向你彙報。

“孫書記，孫書記”旁邊的書了孫玉河兩聲，孫玉河才猛地醒悟過來，書小聲道：“書記，議題都過了。”

孫玉河點點頭，宣佈散會。

唐逸默默走出會議室，並沒有什麼勝利的喜悅，這一個多月，實在有些心神俱疲。

看看錶，已經五點多了，唐逸拿起手機，打給軍子，要他來接自己，今天，是必須要去東工大的，好像，有一個月沒去上這個研究生班了，雖然給招生辦馮主任打了電話，但教授商務英語的王教授好像已經對自己產生了不滿，授課的教授應該是知道自己份的，但自己無緣無故不去上課，又沒通過正常渠道請假，想來王教授以爲自己自恃份，對課程學習滿不在乎，就準備混個文憑的那種心態。

至於安東鎳鎘電池廠事件就算王教授知道，他也不會想到這次事件背後的較量，以及自己爲此付出的心力。

回到龍居，唐逸換了休閒裝，戴上帽子，坐在沙發上，喝起剛剛泡好的茶，想到開兩個多小時車的乏味無聊，唐逸就一陣頭疼，這一個多月，神經繃得很，本想，這兩天放鬆下的。

唐逸琢磨了一下，終於拿起電話撥了蘭姐的號。

“唐書記，是不是要我送您去上學？”蘭姐倒機靈，而且對唐逸的行程也瞭如指掌，倒省了唐逸的口水。

本來唐逸還尋思不好開口呢，畢竟是自己一定不要蘭姐送的，現在出爾反爾實在有些難以啓齒，聽蘭姐主問，就是一笑，點頭道：“恩，你來開我的車吧，寧邊車牌，不顯眼。”

蘭姐痛快答應一聲，就掛了電話。

……

銀富康在高速上飛快的奔馳，唐逸卻是想不到蘭姐車開得很穩，車技越發純。

不過看著駕駛位上的蘭姐，唐逸就皺起了眉頭。

五月份，是個奇妙的季節，多姿多彩的季節，五月，春意暖暖，花紅葉綠，安東大街上行人們的穿著打扮也是千姿百態，有人依舊穿著衫秋裝，捂得異常嚴實，有打扮的大姑娘小媳婦卻已經穿起了心怡的子，展們窈窕的姿。

蘭姐無疑就屬於後者，白袖式針織休閒衫，靚麗嫵，下穿一條藍泛白的直板牛仔，繃得的，曲線畢，高跟涼鞋，鞋頭有朵小蘭花，更顯得秀氣俏，的小腳塗著黑指甲油，多了那麼幾分妖嬈。

唐逸本想訓斥蘭姐，但一來有了前車之鑑，卻是怕蘭姐在高速上開起醉車，製造個連環追尾事件，再一個蘭姐沒穿子，想來也是怕自己訓斥，不管怎麼說，還算知道進步，是人之天姓，自己總不能要求向穆斯林婦學習吧？

趕到春城賓館的時候已經晚上九點多，在唐逸指點下，蘭姐將車停在地下停車場，唐逸就道：“記得認路，下次再來，就將我放在賓館正門，你自己來停車。”

蘭姐“啊？”了一聲，隨即就啊的答應，想來是覺得還有下次有些不可思議。

唐逸剛纔卻是睡了一小覺，倒覺得偶爾用蘭姐接送也不錯，是以纔有“下次“那麼一說。

唐逸又拿過手包，從裡面點了十幾張老頭票遞給蘭姐，說：“要兩間相鄰的普通套房，一間大概是六百多，噥，給你錢。”想了想，“啊，明天好像晚上還有課，要後天走，定兩天。”又數出了十幾張鈔票，一起遞給蘭姐。

蘭姐接過錢，楞了一下，看了眼正翻看手包的唐逸，就小心翼翼道：“唐書記，和您商量個事兒啊？”

唐逸翻手包找通訊錄，沒有擡頭，說：“啥事？”

沒有唐逸目瞪視，蘭姐膽子就大了許多，小聲道：“我，我睡您套房客廳的沙發，您，您可以省一千多塊的。”

唐逸嗯？了一聲，隨即反應過來，擡頭，卻見蘭姐低著頭裝作數錢，的丹眼瞥著自己，唐逸又好氣又好笑，跟自己多長時間了，還這麼在乎錢？蘭姐的意思，自然是委屈兩宿，省下的一千多塊錢就算不全給，也應該給點辛苦費。

唐逸不由得心裡嘟囔句，真是不改市儈本，不過想想，雖然自己給蘭姐卡上的錢很多，又供吃住消費，蘭姐配車又配手機，生活水平是很高的，在安東，絕對是特權階級過的生活。但說到實錢，蘭姐可就沒多了，自己給定的工資標準畢竟每年才一萬，雖說肯定會中飽私囊，但一來那錢拿得名不正言不順，二來想來也不敢貪污太多。這一千多塊錢對自然不是筆小數目。

唐逸也就沒有訓斥，想了想道：“你委屈睡沙發，我可還嫌我委屈呢，客廳裡睡個大活人，我不習慣。你還是訂兩間房，不過以後跟我出差，給你加補，每天五百，另外年薪也該漲漲了，現在價漲的厲害，以後你的年薪就拿兩萬吧！”

蘭姐歡天喜地，心說幸福還真是要自己爭取啊，一句話，撈了多好？趕忙下車，殷勤的幫唐逸開車門，唐逸下車時蘭姐更連聲說：“小心，小心看頭。”

唐逸氣得瞪了一眼，回向賓館口走去，蘭姐忙顛顛跟上，能跟在黑麪神邊走路，對蘭姐來說，也是一種榮耀。

……

週六早晨，唐逸睡夢中被蘭姐打房間電話醒，有了蘭姐，卻是不需要和總檯要呼服務了，唐逸洗漱時就想，蘭姐倒真是臺價廉的多功能服務機，小妹也算慧眼識珠。想到這兒不莞爾。

吃過蘭姐從西餐廳買來的早點，然後在蘭姐服侍下像大爺似的穿戴帽，徑自下樓，唐逸盤算了一下，去停車場可能要多走十幾步，於是就直奔旋轉門，蘭姐顛顛乘電梯下停車場去拿車，又駕車到賓館正門接唐逸，那是毫無怨言的，心裡，卻也沒覺得唐逸欺負自己。

蘭姐送唐逸到東工大時是八點半，唐逸下車進校園，蘭姐行了半分鐘注目禮，這才駕車離開。

“小唐！小唐！”唐逸正向英語樓走，聽到後有人自己，回頭，卻是組長高燕秋，穿著黃職業套裝，小跑追上來。

唐逸只好慢走幾步等，免得他們又背後議論自己太狂。

“小唐，行啊，曠了一個月課，也不跟我這組長請個假！”高燕秋追上唐逸，和唐逸並肩而行，更笑看著唐逸。

唐逸本以爲會對自己橫眉冷目呢，卻見笑得甚是曖昧，只好笑笑，沒有作聲。

“先不說這個，小唐，剛纔送你那漂亮妹子是誰啊？你對象吧？”高燕秋笑瞇瞇的追問。

唐逸心裡唸叨句，那是我的多功能服務機，上笑道：“妹子？你才二十四吧？可比你大。”

高燕秋就有些詫異：“咦，真看不出，我以爲跟你差不多大呢。”

唐逸心說是差不多，但我可比你大好幾歲，上道：“比我大多了，是我……姐。”總算知道高燕秋爲啥這副神氣了，原來以爲發現了新大陸，看到了自己的朋友。

高燕秋啊了一聲，又問：“車是你姐的？”

唐逸點點頭：“嫁得人家好，命好。”

高燕秋就笑：“這不是命不命的，長得俊，當然能找到好婆家。”

兩人說說笑笑上樓，進教室前，高燕秋就問：“教授那兒，要不要我幫你說說。”

唐逸趕忙說謝謝，人家主送上好意，不領的話只怕以後高燕秋再不會給自己好臉了，怎麼也要同窗三年，關係最好不要搞得那麼僵。

第一講是商務英語，王教授看到唐逸坐在了最後一排，臉稍緩，其實如果是普通學員，就算不來上課大概這些教授既不會留意，更不會放在心上，大不了最後考試我不給你浮分就是，不過唐逸份特殊，王教授對名利上比較看重，也就尤爲留意這個年青的市長，有唐逸在，講課好像也突然有了勁頭，倒好像年輕了十歲。

唐逸一個月沒來上課，電話都不打一個，卻是招生辦馮主任打電話解釋了幾句，王教授未免有些不滿，認爲唐逸瞧不起自己，也就對馮主任發了幾句牢搔，事後又不有些後悔，二十九歲的正廳級幹部，地級市市長，想想也知道背景有多深，王教授再傲氣，聲再高，也知道，唐逸不是自己得罪得起的，一時間就有些患得患失，等見到唐逸終於肯來上課，更主來找自己解釋，還請了高燕秋幫著說，顯得極爲在乎自己的態度，王教授心中酣暢淋漓，當天的授課講得眉飛舞，倒令學員們大大驚詫了一把，不想這老先生有時倒也激四溢。

下午的財務管理結束，唐逸才知道自己記錯了課程表，今晚卻是沒課，聽到高燕秋說晚上沒課，唐逸就是拍拍頭：“早知道今晚就應該和蘭姐回去！”不是自己開車，也就不在乎晚上駕車疲勞不疲勞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