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維揚坐主位，鄭學紅和陳桃各居左右。

楊信看著眼前的陣仗，笑問：“小宋廠長，你們這是三堂會審呢？”

宋維揚說：“我介紹一下吧。鄭學紅鄭先生，還有陳桃陳小姐，他們都是罐頭廠的東。楊先生想來管理喜罐頭廠，還得他們兩位東點頭才行。”

“原來是東，失敬，失敬！”楊信釋然。

宋維揚問：“那份罐頭廠的三年發展規劃大綱，楊先生都看了吧？”

“看了，”楊信點頭道，“雖然只是大綱，沒有細節，但已經可以看出是高人的手筆。小宋廠長，你這份三年規劃大綱，是找誰做的？或許我可以跟他當面流一下。”

“我做的，開始流吧。”宋維揚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你做的？”楊信有些吃驚。

咱們說過了，90年代初中國企業的經營管理非常原始。

海爾的企業管理系統，綜合學習了田、松下等多家日企，放在新世紀只能算優秀。但萬科的王石頭只參觀了半個小時，就有一種前所未有的震撼，他說：“這種覺太可怕了，我當時就覺得，這個海爾絕對會不得了。”

而王石頭自己呢，此時正籌劃著萬科上市，而且是在港城上市。“大陸概念”在港城炙手可熱，預估可以輕鬆融資4.5億港幣，王石頭躊躇滿志。

在籌劃會上，渣打銀行的一位經理問王石頭：“王總，你們萬科到底是做什麼的？”

王石頭竟然啞口無言，他不但沒有企業規劃，甚至連自己的企業主營什麼都不知道。而他的萬科，能夠在當時中國的私企當中排名前五……直到1994年，萬科的票被君安證券惡意襲擊，王石頭終於明白公司定位的重要，於是陸續出售旗下產業，專搞房地產，還做出了戰略規劃：第一，萬科70%的利潤必須來自房地產，城市居民住宅項目必須在房地產項目中佔到70%；第二，高於25%利潤的生意不做（當時房地產的行規是低於40%利潤不做）。

就是這兩個戰略準側，讓萬科過大風大浪，在洶涌水當中存活壯大。

如此大環境下，一家破罐頭廠，一個高中在校生，居然能做出非常完善的三年企業規劃，楊信如何能不到驚訝？

陳桃心中好笑：馬博士的本事可不止這點。

楊信翻著規劃書說：“小宋廠長，你打算在今年底走向全國市場，還是用禮品包裝和垃圾時間廣告轟炸嗎？”

“抱歉，商業機。”宋維揚道。

楊信道：“罐頭行業非常不景氣，禮品罐頭無法長久奏效，畢竟很多商品都會學著打包裝牌。”

宋維揚說：“確實如此，所以我明年要涉足飲料行業，規劃大綱上都寫著呢。”

楊信道：“我覺得步伐太快了，應該先穩固罐頭市場。一旦在明年冒險進飲料行業，而又無法短時間打開銷路的話，資金鍊肯定要出問題。”

宋維揚笑道：“我明白，但我已經有萬全計劃了。不說直追健力寶，媲樂百氏和哇哈哈還是有可能的。”

“能講一點嗎？”楊信問。

“抱歉，商業機。”宋維揚再度微笑。

楊信有些心難耐，他從那份三年規劃大綱中，可以看出宋維揚眼長遠，而且野心極大，那份藍圖畫得讓他極爲心。可惜只有大綱，讓人忍不住想要看細節，只有看了細節，才知道是癡心妄想還是雄才大略。

即便是癡心妄想，也是有計劃有目標的癡心妄想，遠比當下中國99%的企業家都更知道自己在幹什麼。

楊信已經不敢小覷這個高中生了，喜罐頭的強勢崛起，證明宋維揚並非只有小聰明。而眼前的三年規劃大綱，又證明宋維揚的野心和未雨綢繆。

楊信喜歡跟這樣的人合作，他原本確實打算鳩佔鵲巢，但現在卻把宋維揚當商業夥伴。

擺正了態度和位置，一切都好說。

就像在瓊島炒房炒地一樣，楊信和他的小夥伴們非常親融洽，甚至準備攜手赴死——雖然只跳了一個。

收起莫名的自傲和優越，楊信說：“我以前在皮革廠當廠長的時候，認真研究過日企的經營管理模式，也總結出一套中國企業的管理方法。只要我能夠掌管喜罐頭廠，再配合小宋廠長高超的營銷水平，一一外，保證可以提前完那份三年發展規劃。”

“你還想要份？”宋維揚問。

楊信說：“當然，而且不能低於20%。”

宋維揚笑道：“一個國的州長，退休不幹了，跑去非洲某小國，對國王說：‘我做過國州長，現在想幫你管理國家，你至得讓我當總統，而且這個國家的稅收還有我一份。’你覺得那個非洲小國的國王會同意嗎？”

楊信被挖苦了也不生氣，說道：“如果這個國州長，能夠給非洲小國帶去幾百枚國者導彈，我想國王是有可能同意的。”

宋維揚問：“你的國者導彈在哪裡？”

楊信反問：“你知道汕州罐頭廠嗎？”

宋維揚說：“做罐頭的都知道，中國罐頭行業曾經的龍頭老大。”

汕州是中國罐頭行業的發祥地，晚清時代就開始生產罐頭，而且水果罐頭、類罐頭、海鮮罐頭無所不包。到60年代，汕州罐頭廠已有6000多名職工，還在外地開了好幾家分廠，其產品有的用作軍需，有的專門對外出口。

楊信笑道：“這個龍頭老大快死了。”

“我也知道。”宋維揚點頭說。

楊信道：“我在瓊島炒房的時候，有一個合夥人就是汕州罐頭廠的幹部。他們廠發不出工資，他才借錢到瓊島炒房，房地產崩盤後他又回去了。”

“繼續說。”宋維揚有了點興趣。

楊信道：“我那個朋友說，汕州罐頭廠正在跟臺企海霸王談收購，已經談了一年多。”

宋維揚道：“你的意思是？”

“海霸王收購汕州罐頭廠，已經屬於板上釘釘的事，幾千個職工等著吃飯呢，拖不了多久，”楊信笑道，“汕州罐頭廠可是有好幾條先進生產線，都是80年代從國外引進的。我可以從中牽線，弄個幾條生產線過來，輕輕鬆鬆幫你省掉至幾百萬資金，上千萬都有可能。這，就是我的國者導彈！”

宋維揚看向鄭學紅：“老鄭，你的意見？”

鄭學紅點頭道：“可以做。”

宋維揚忍不住笑道：“楊先生，你這些國者導彈，還真是讓我不好拒絕啊。”

幾百萬資金，宋維揚可以從銀行貸款，但上千萬就沒那麼容易了，至得罐頭廠發展到一定規模才行。

除此之外，還有時間！

前往國外引進生產線，最快也得三五個月，慢則需要一年，而且還必須資金充足。如果能跳過這一步，比什麼都難能可貴，必然大大加快宋維揚的商業計劃。

宋維揚仔細考慮說：“楊先生，如果你能順利從汕州罐頭廠引進生產線，那我就答應給你10%的權。”

“20%。”楊信堅持道。

“太多。”宋維揚說。

“就不再考慮考慮？”楊信笑道。

宋維揚說：“你的國者導彈，除了我之外，放眼中國誰願意購買？連罐頭行業的龍頭老大都快死了，其他罐頭廠減產還來不及，誰願意花錢買生產線！跟我合作，你可以輕而易舉的得到一家企業10%的份。拒絕合作，那麼你一分錢都拿不到，國者導彈只能堆在倉庫裡蒙塵。當然，你也可以做中間商，幫我聯繫那批生產線，我給你足夠的利潤。現在，請選擇！”

怎麼選？

楊信的臉變幻莫定，他已經掉了話陷阱。

明明是20%和10%的份爭執，轉眼變合不合作、怎麼合作的問題。在巨大的利益面前，楊信竟然沒有反應過來，思路完全被宋維揚引著走。

怎麼說呢。

楊信這種人水平高、智商高、管理能力和執行能力都備，但他的快速反應能力不足，而且容易被利益矇蔽雙眼。

優點突出，缺點也明顯。

這種人，不能讓他做戰略決策，而且使用的時候還要栓一繩子。

宋維揚給出的三個選擇，第二條直接被楊信排除。那麼，該拿10%的喜罐頭廠權，還是做中間商撈一筆呢？

撈一筆，然後去特區闖，搏一搏前程？楊信覺很茫然，他暫時不知道該做什麼生意。

但10%的權也太了……咦，不對，我該跟他談權多啊！

楊信終於反應過來，說道：“我當然是想跟罐頭廠合作，15%的權怎麼樣？”

宋維揚笑道：“既然楊先生堅持，那就算了，希以後還能合作。至於汕州罐頭廠那邊，我只能自己去接了，多謝楊先生提供寶貴信息。”

面對宋維揚的強態度，楊信鬱悶得想吐。

問題再次轉變，從怎麼合作，變合不合作。楊信只能把生產線賣給宋維揚，而宋維揚卻可以自己派人去買，雙方的談判地位並不平等。

這個高中生好厲害！

楊信回憶著剛纔的談話經過，他發現自己一直被牽著鼻子走，搞得現在全無脾氣，只能苦笑道：“那就10%吧。”

“我改變主意了，你只能拿3%，”宋維揚笑道，“因爲我突然發現，我可以自己去買啊，本不需要楊先生幫忙。”

“你……”楊信的肺都快氣炸了。

宋維揚再次大笑：“楊先生別生氣，我說笑呢，你覺得5%怎麼樣。”

這一起一落，楊信在鬱悶的同時，居然覺得：至比3%更好。

宋維揚又開始打牌，站起來搭著楊信的肩頭說：“楊先生，不是我出爾反爾，而是這位鄭先生的權也才5%，陳小姐的權只有1.5%。你一來就拿那麼多，而且只是當中間商引進生產線，他們心裡肯定是不服氣的。大家都是合夥人，我總不能厚此薄彼，你說是吧？”

楊信爭辯道：“可我能給罐頭廠省幾百上千萬資金！”

宋維揚說：“多謝楊先生的寶貴消息，這幾百上千萬我們自己也能省。我給你那5%的權，可以算是消息費，已經非常難得了。”

楊信的腦子有點，整理思緒說：“不對啊！我還有自己的本事，我可以管理企業，就算不幫忙引進生產線，我也有資格要求拿份。”

“可我自己就能管理企業，並不缺楊先生這樣的人才。”宋維揚道。

“我……”楊信理屈詞窮。

到底哪裡不對啊？

肯定有哪裡不對，不該是這樣的。

楊信怎麼整理思路都無法理清，他決定回去再捋捋，說道：“小宋廠長，我明天再來給你答覆。”

“可以，慢走不送，”宋維揚又對鄭學紅說，“老鄭啊，麻煩你走汕州一趟，看那邊的罐頭廠是否願意低價出售生產線。”

楊信剛剛轉，還沒邁步呢，聽到這話立即回頭說：“沒你這麼辦事的！”

宋維揚很無辜地問：“在商言商，我哪裡錯了嗎？”

“你沒錯，是我錯了，我就不該來。5%就5%吧，你贏了。”楊信渾無力，因爲他現在只有兩個選擇：接那5%的權，或者，什麼都得不到就滾蛋。

鄭學紅哈哈大笑：“楊老弟，見識到他的厲害了吧？”

楊信點頭苦笑：“見識到了，小宋廠長名不虛傳。”

鄭學紅跟誰都自來，跑去和楊信勾肩搭背道：“老弟啊，你要換一個思路。現在咱們是合夥人了，小宋廠長越是猾厲害，咱們就越能走得長遠，鈔票還不是大把的賺？”

陳桃也笑道：“是啊，他騙別人很厲害，但對朋友卻沒得說。以後大家是朋友了，一起賺錢，一起發財。”

宋維揚拉著楊信往外走，笑呵呵道：“老楊你別生氣，走，咱們去吃午飯，我自罰三杯！”

“走吧，走吧。”鄭學紅也架著楊信。

楊信有種上了賊船的覺，心裡憤懣不平，委屈的同時又覺得好笑，連鬱悶都鬱悶不起來。

這都什麼人啊！

（盟主，我對不起你，哭，明天加更。一定加更，我保證。其實這章4000字，相當於兩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