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大華這個人怎麼說呢？

他卑微的時候像條狗，愚蠢的時候像頭豬，跳反的時候像毒蛇，貪婪的時候像狼。真正到危險，他又變了……

當確定《焦點訪談》已經派出記者暗訪後，鍾大華立即把開在外地的兩家銷售公司給關掉，所有庫存的白酒全部轉移。家裡的高檔電全部清空，不知從哪裡淘來二手破電視、二手破冰箱裝窮。隨即，他又讓三個當副廠長的親戚秒辦病退，將跟他沒有親關係中層幹部提拔上來。然後，他宣佈給全工人發獎金，併功製造了一起小火災——酒廠的賬目給燒個。

一連串作，看得不知底細的酒廠職工莫名其妙，都在猜測鍾大華到底又什麼風。

最後，鍾大華選擇裝死。他買通醫生，在自己口箔片，檢查出肺部、胃部、心臟有多影，同時患了好幾種癌癥，直接趟醫院裡不肯再面。

如果只是虛驚一場，鍾大華就說是醫院誤診，繼續回來當廠長。如果真的大難臨頭，只要不判死刑，他還可以保外就醫，甚至能夠一天牢房都不用蹲，撈到的錢足夠他滋潤半輩子了。

酒廠辦公室主任邵衛東雖然不明就裡，但也猜到鍾大華肯定要倒黴。

正在考慮該怎麼作的時候，邵衛東突然接到宋其志的電話，把前因後果知曉個徹，並願意充當宋家最忠誠的狗子。

一番串聯，邵衛東帶著老廠長陳忠華直奔市長辦公室。

陳忠華是酒廠十年前的老廠長，大概在1985年的時候，當時還不是廠長負責制，他跟廠x書記鬧矛盾，被調往政協部門當中層領導直至退休。

這些年，他一直關注著酒廠的發展。

當酒廠被廠x書記搞得烏煙瘴氣的時候，陳忠華痛心疾首，各種批評告狀；當宋述民決定兼併酒廠的時候，陳忠華積極響應，分文不取的幫忙跑路子；當宋述民想要把酒廠份私有化的時候，陳忠華又是第一個反對的，多次臭罵宋述民是白眼狼；當鍾大華在酒廠胡作非爲的時候，陳忠華又三天兩頭實名舉報，拖著病去省裡上訪。

從頭到尾，真正大公無私的人，就只有陳忠華一個！

解放前，陳忠華16歲就進廠當學徒。他在這裡娶妻生子，他在這裡黨提幹，酒廠就是他的家，是他一生魂牽夢繞放不下的存在。

黃運生去年就接待了陳忠華好幾次，不接待不行，一個半截土的病老頭，天天守在市政府門口，萬一倒那兒死了怎麼辦？漸漸的，黃運生開始瞭解陳忠華的事蹟，並打心底被這個老幹部所。當然，也僅僅是而已，外加表面上的尊敬。

黃運生親自走到辦公室門口，握著陳忠華的手，攙扶著他進屋：“老廠長，醫生都說了，你的病需要多臥牀休息。”

“酒廠沒死，我就死不了！等酒廠哪天死了，也用不著你黃市長給我收。”陳忠華雖然走路都走不穩，但脾氣依舊暴躁，把市長當孫子一樣訓罵。

黃運生都不敢擺譜，他怕一句話不對，就把陳忠華給當場氣死，苦笑道：“老廠長說的哪裡話，嘉酒業是省裡的明星企業，我不可能讓它從我手裡倒下去。”

在經濟掛帥、改革爲重的年代，一個地方領導剛剛上任，就弄死一家明星企業，必將爲無法抹去的政治污點，基本上做到省廳級就到頭了。

換其他破廠，比如茶葉廠吧，死十家都不被黃運生放在心上，只要能甩掉財政包袱就行。

“哼，”陳忠華猛地一杵柺杖，不留面道，“你黃市長的爲人我知道，烏紗帽爲重。酒廠肯定不會在你手裡死，但活什麼樣子，你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

黃運生的表頗爲尷尬，說道：“老廠長你放心，我已經在考慮讓喜公司兼併酒廠了，絕對不會坐視酒廠衰敗下去。”

“就不能不搞份制，不搞私有化？”陳忠華道。

黃運生說：“國企改革勢在必行，這不只是酒廠的事，全國的大環境如此。”

陳忠華有些無奈，搖頭說：“讓宋家接手酒廠，我還是比較放心的，他們有那個能力。唉，這宋述民安安心心辦企業多好，非要貪心，非要把酒廠變他們家的。現在好了，宋述民自己進監獄坐牢，廠子落到了鍾大華這個王八蛋手裡！”

黃運生主認錯道：“這也是我的一個失誤，我看錯了鍾大華的爲人，也高估了他管理工廠的能力。亡羊補牢，未爲晚矣，所以我決定糾正自己的錯誤。”

陳忠華巍巍坐在沙發上，用柺猛地板幾下：“我是個黨員，肯定要服從黨的紀律，堅決擁護中央的政策。中央都說要國企改革，那就肯定是對的，我阻攔不了，也不能夠阻攔。酒廠給宋家我放心，但有一個前提，工人必須安置好！這個問題不能解決，我就吊死在酒廠大門口！”

“一定安置好，喜那邊已經提出了安置計劃。”黃運生連忙說。

陳忠華對一直沒吭聲的邵衛東說：“你來講一下況。”

邵衛東連忙說：“黃市長好，我是酒廠的廠辦主任邵衛東，有個消息我必須向您彙報。”

廠辦主任可是個重要職位，這人居然跟陳忠華一夥，在這種時候跳鍾大華的反，讓黃運生忍不住多看了幾眼，說道：“什麼消息？”

邵衛東道：“《焦點訪談》已經派出記者暗訪，專門調查嘉酒業的改制問題。”

“真是《焦點訪談》？”黃運生都有些慌了，比面對老領導斥責時都慌。

“千真萬確，”邵衛東說，“鍾大華那幾個當副廠長的親戚，已經全部辦了病退，廠裡的賬目也被燒了，鍾大華自己裝病住進了醫院。”

黃運生的腦子飛速運轉，首先考慮的是自己會不會影響。思來想去，他終於安心，畢竟他跟酒廠沒有任何金錢往來，而且這次堅決反對鍾大華收購酒廠，最多，也就是識人不明，用人用錯了而已。

邵衛東又說：“喜公司的宋其志副總經理找到我，說他願意私人收購酒廠，而不是以喜公司的名義。這一點，酒廠的員工大部分都表示贊同，熱烈歡迎宋其志先生回來領導酒廠發展壯大。我本人和一些廠裡的幹部，對此也是舉雙手贊同的，希黃市長能夠考慮一下。”

黃運生立即明白宋維揚的打算，喜公司屬於份制企業，還有其他東存在。換宋其志個人收購，就等於是宋家獨吞，但這個辦法必須政府方面配合，而且還有可能要調集銀行的資金完收購。

“老廠長是什麼意見？”黃運生問。

邵衛東笑道：“老廠長也是同意的。宋其志先生表示，將聘請老廠長擔任顧問，主導負責工人的安置問題。同時，老廠長還將作爲酒廠的終顧問，爲酒廠今後的發展保駕護航。”

陳忠華雖然擺著一副臭臉，但他心裡肯定高興壞了。因爲這把老骨頭終於有了用武之地，他可以繼續爲酒廠效力，甚至死在酒廠的崗位上，爲酒廠和全職工奉獻他忠誠的一生。

黃運生哭笑不得，宋維揚這小子是在宮啊，讓老廠長帶著全酒廠工人他配合收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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