復旦的教工宿舍非常簡陋，而且極爲擁，大部分是50年代修建的，甚至還有一些是民國時期留下的。新的教工宿舍還在修建當中，即便建好了，也沒有林卓韻這種小講師的份。

林卓韻所居住的第七教工宿舍，始建於30年代，最初是日寇用泥和磚瓦修築的軍營。風雨滄桑數十載，牆面遍佈裂痕，屋暗溼，地板和門窗都破損嚴重。

斯是陋室，惟吾德馨。

在這樣艱苦的住房條件下，教工宿舍裡住著不名師大家。

今年初，有一大家子集搬走，終於空出兩間房來，爲新職的青年老師們的寓所。

林卓韻哼著歌兒快步上樓，開門進去，發現舍友還在伏案工作。笑著把袋子放下：“琳琳，給你帶了一些點心。”

“謝啦，”張琳懶腰站起來，摟著林卓韻笑嘻嘻說，“卓韻，你真好！”

張琳已經24歲了，今年剛研究生畢業。申請了公派留學，但沒去，於是又留校應聘講師，也沒通過，只能一邊讀博一邊當助教。本沒有資格住教工宿舍，但跟導師關係好，恰逢教工宿舍有空缺，這才被安排來跟林卓韻住一個屋。

剛開始，張琳非常妒忌林卓韻。一個名校研究生啊，居然只能當助教。而林卓韻只是一般重點的本科畢業生，年齡還比小，莫名其妙就變了復旦的講師。

更何況，由於今年復旦只增招三個講師，名額有限，張琳一直認爲是林卓韻把下來的。

大半個學期過去，隨著時間推移，這種妒忌已經漸漸消散了。

一來林卓韻的學識水平不低於張琳，再加上曾執教一年，並擁有講師職稱，這在應聘時天然帶著優勢，不是憑關係進來的。二來林卓韻格很好，而且爲人熱心，這讓張琳實在恨不起來，就像人們不會嫉恨一隻無害的小白兔一樣。

“剛纔是那個艾倫送你回來的？”張琳打聽道。

林卓韻說：“沒有啊。”

張琳笑道：“還說沒有，我都看見了。他還把外套給你披上，走的時候你才把外套還給他的。”

“那不是李亞倫，是我一個朋友。”林卓韻解釋說。

“什麼朋友？也是國人？”張琳連忙問。

“百分之百的中國人！”林卓韻說。

張琳怒其不爭：“你傻啊？艾倫那麼帥氣，還是國人，你得抓住這個機會！你要是嫁過去了，還可以介紹一個國男人給我，到時候咱們一起移民去國。”

“在中國住著有什麼不好？”林卓韻道。

“差別大了！”張琳頗爲激，“國富有、民主、先進，不管是質還是神層面，都比中國強一萬倍！”

“可能吧。”林卓韻不喜歡跟人爭辯什麼。

在2000以前，像張琳這樣的人太多了，耗盡全家積蓄自費去國洗盤子的不計其數。

80年代流行“嫁出去”，北上廣的姑娘們，遇到國老頭兒都願嫁，就像中國農村姑娘搶著嫁給城裡的瘸子一樣。

到了90年代，國家允許自費出國，於是再次掀起了出國。

實在是公派出國的名額太，從1978年到1996年，十八年間只有13萬人公派出國，其中不僅有大中專學生，還有政府公務員和國企員工。普通人想要出國，“嫁出去”是最好的選擇，大學生們則盼著“讀出去”。

張琳其實已經“讀出去”了，但只能自費，而家裡又沒錢。

林卓韻洗漱之後，掉服鑽進被窩，藉著昏黃的燈看書。

張琳坐在牀沿上，湊過去問：“你真對那個艾倫沒意思？”

“真沒什麼，普通朋友，我們只是聊得來而已。”林卓韻道。

“那你，”張琳猶豫了一下，笑道，“可不可以把他讓給我啊？”

林卓韻說：“你喜歡就去追唄。”

張琳道：“我是說，你幫我把他約出來，然後你藉口說臨時有事……你懂的。”

“這樣不好吧。”林卓韻有些爲難。

“有什麼不好的？我就跟他聊聊天，聊得來就繼續談，聊不來就算了，”張琳搖著林卓韻的手臂，“林妹妹，好妹妹，你就幫幫我嘛。”

“好好好，就下週末，我幫你約他出來。”林卓韻只能妥協。

“太棒了！”

張琳兩手捧心，開始憧憬著未來：“等我去了國，就到普林斯頓讀博士，畢業以後進大公司工作。先要買一輛轎車，還要買房子，我已經夠了現在住的房子！”

林卓韻突然覺這姐們兒有些噁心。

如果換宋維揚，他肯定對張琳更加寬容，也理解這個人的崇洋外心態。

中國和國的差距，太大了！

21世紀的小朋友對肯德基司空見慣，但在90年代初，還有土豪選擇在肯德基辦婚禮的，洋氣，風，倍兒有面子。

這個年代，出一次國就等於鍍一層金，隨便拿個野大學的畢業證回來，機關單位和私企國企都搶著要。在做彙報宣傳的時候，政府和企業甚至還會特別註明，他們擁有多個海歸人才。

社會風氣如此，你能對普通人要求多高？

好多人不是賤，人家著呢。找一外國老頭兒結婚，等穩定下來就離婚，那些外國老頭兒只是跳板而已，是可供們利用的工。

至張琳還算有底線，看上的李亞倫是年輕帥哥，並沒有胡找個外國老頭兒嫁了。

自顧自興一陣，張琳突然問：“對了，剛纔送你回來的那個男人是誰？還好姐妹呢，談都不說一聲！”

“我沒談，只是普通朋友。”林卓韻笑道。

“還說沒有，”張琳指著林卓韻，“你看你笑得多開心，我一提到那個男人你就笑，明擺著是春心萌啊。喵喵喵，這是哪家的小野貓在春啊？”

“你才春呢！”林卓韻笑著把書扔出去。

“不說就算了，”張琳接住書又扔回去，起道，“等你辦喜酒的時候，說不定我已經出國了，我一定坐飛機回來參加你的婚禮！”

當晚，林卓韻翻來覆去的睡不著，腦子裡盡是宋維揚的嬉皮笑臉。

要到週二，林卓韻纔有宋維揚的課，但週一就等不及了。上午放學的時候，專門跑去教室門口喊：“宋維揚，你的作業有問題，你跟我出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