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不忿那陶大臨的特殊待遇時,突然有人在背後拍他一下,沈默回頭一看,原來是張縣丞,趕唱個諾,微笑道:“原來是張叔,您還得心這裡啊?”
“命苦啊。”張縣丞呲牙笑笑道:“本來是你爹的差事,他跑去南京福,我就得頂著了。”說著指指裡頭道:“到了自家地面上,還在門口傻站著?跟我進去吧。”便領著沈默也隊走進去。
沈默看看不到頭的隊伍,心說:‘剛纔還氣別人呢,現在該別人氣我了。’便一招手,領著沈京和三個同學跟著進了禮房。
後傳來一片憤憤議論之聲:“這次又是誰?還一下五個呢!”“四個不認識,有一個面……”“當先的那個,好像是前年往壺裡鍍金的那小子。”“對對對,他河中除樹的時候,我還去看來著……”“長得真俊啊,比那陶大臨還要好看幾分。”“好看有什麼用?奇技巧能跟人家狀元高徒比?”顯然有相當一部分人是瞧不起那些東西的……如果他們看過沈默對對子時的才思敏捷,想必不會這麼說。
沈京氣壞了,那可是他一直以來引以爲傲的事,回頭就要大罵,卻被沈默一把拉住,輕聲道:“不要一般見識。”便將他拖進禮房中去了。
其實他當初便已經料到會有風言風語,但當時父子倆的境實在是困頓極了,所以他終究還是答應了參加與山王老虎的比鬥,贏得了縣令的歡心,徹底擺了貧賤,這才終於有機會去追求自己想要的。
而且在當時,除了沈先生之外,幾乎沒有人說他‘投機取巧、奇技巧’之類,反倒還獲得了幾分‘神’的虛名——因爲那時他不過一貧賤小兒,那樣做當然沒什麼不妥。
現在他年紀大了,準備參加考試了,便有人翻出來作爲他‘不務正業’的談資……雖然現階段僅是談資而已,可假若老是考不好,吐沫星子就會變本加厲,讓他名聲掃地——比如說山的老牌神徐渭,因爲連續三次鄉試不第,已經爲愚夫愚婦們,私下裡尋找快的來源了。
對這一切,沈默自然若觀火,但他一點都不想反駁,因爲他十分清楚,只要自己在考場上一路奏凱下去,所有人都得把怪話憋回肚裡,拿出最恭敬的笑臉對著他!
將他們帶進去,張縣丞便去了別。沈默只見禮房仿照縣衙大堂樣式,懸掛著‘人之大端’的匾額,匾下案臺後面,坐著禮房書吏。下兩邊各擺著兩副桌椅,坐著四個書。
五個坐著的便直勾勾的向沈默五個,一對一的開始詢問姓名年齡、三代履歷,出是否清白……若是家中三代之有從事娼、優、皁、隸的,有當傭人、門子、轎伕、婆、接生、修腳的都屬於‘世不清’之列,是沒資格報考的。
還有報考時是否爲丁憂期間,是否是在戶籍所在地報考,是否是確實是考生本人蔘加考試,統共問了十幾項,全都一一記錄在案後,又打量著他們高外貌,在一張紙票上寫道:‘短、圓臉、面黑、有須’之類描述的語句,來描述考生的樣貌特徵,然後在考牌的後面,做‘浮票’。
但描述語言十分模糊,比如說沈默的寫著‘偏瘦略高,面白無鬚,容貌甚佳。’沈京的則寫著‘材適中,面黃微須,容貌甚怪’,本沒法分辨出某一個人,看來這‘浮票’也只是個輔助手段。
待把浮票在考牌後面,書吏便讓他們在考牌正面簽名按手印。
按完之後,書吏又詢問他們是否願意互相擔保,並鄭重其事的告訴他們,如果其中一人有冒名頂替、夾帶、有意破壞試卷、冒籍、瞞世、違反考場紀律等行爲,其他人就會到牽連,最輕也是五年不得報考。
這些況沈默他們是事先知道的,便點頭稱‘願意’,然後就依次上前,在別人的牌上簽名摁手印。
沈默是第一個,等他拿起筆想要寫下名字時,卻見張縣丞去而復返道:“不要籤,縣尊已經給你找好廩生結保了。”
沈默提著筆爲難道:“這可不是我一個人的事,還有四位同窗呢。”
張縣丞看看沈京四個,揮揮手道:“你們再去找一個吧,沈默的考牌我拿走了。”說著便從桌上拿起那號牌,對沈默道:“縣尊大人在後堂等你。”
沈默也不能說‘你還給我。’一時有些窘,沈京趕解圍道:“咱們本來就有十一個,你空出來便正好了。”
沈默激的朝他笑笑,又跟另外三個告了罪,這纔跟著張縣丞出來,穿儀門,過大堂,往二堂走去。
走到半路上,張縣丞呵呵笑道:“這是縣尊大人的一片護之心,你可不要誤會啊。”說著低聲音道:“只有對出類拔萃的考生,縣令大人才會直接指定廩生作保的。”
沈默點點頭道:“學生明白。”他知道這樣一來,人爲風險便降爲零,但與自己的爲人相左,所以心裡十分別扭。
等到了二堂時,他的緒已經完全調整過來,恭恭敬敬的給堂尊,還有在座的教諭,以及一位相貌堂堂的藍衫廩生行禮,然後與那白衫的陶大臨站到一起。
李縣令還是老模樣,只是頭又白了一些,待張縣丞就座後,他便笑瞇瞇的開腔道:“今天把你們兩位青年俊彥過來,一是請君澤你們結保,二是讓你們互相認識一下。”說著對那被做‘君澤’的廩生笑道:“三位都是人中龍,來日必爲我大明棟樑,從現在起可要好生親近哦。”
三人先序了齒,原來秀才二十六,陶大臨十八,沈默十六。
那藍衫秀才便起朝兩位白衫生拱手道:“在下吳兌,表字君澤,見過二位學弟。”
“學兄有禮,在下陶大臨,草字虞臣,見過學兄學弟。”那英俊瀟灑的陶大臨也笑道。
“二位學兄有禮,在下沈默,表字拙言,見過二位學兄。”比陶大臨還俊一分的沈默也躬施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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