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默讓畫屏莫要哭泣,先把事說清楚。畫屏便梨花帶雨般講述開來……
原來畫屏姓冷,全家從祖輩就在殷家做工。爹也不例外,十幾歲便進了殷家的義合源典當鋪作學徒。二十多年來,勤勤懇懇,認認真真,把這行的門門道道了個清清楚楚,還練出一雙火眼金睛,任他什麼樣的金銀珠寶、古董字畫,只要從眼前一過,就能立辨真僞。
地位自然也就水漲船高,五年前便爲了這家紹興最大當鋪的掌櫃大朝奉,那是朝奉之中地位最高的一種,非得價值高過一定數額的古董珍玩纔出手,不僅活輕鬆,收也很高,只是名聲不算太好……這也難怪,就憑當鋪‘九出十三歸’、拼命榨客人的陋習,哪個朝奉的名聲能好了?
但殷小姐完全接手家業後,將朝奉們聚集起來說:“當初南北朝的僧人首開當鋪,乃是爲了救人於燃眉之急的。但到了如今,卻有了‘要想富、開當鋪,吃人不把骨頭吐。’的說法,人家當押的東西明明價值十兩銀子,當鋪卻只付九兩;但客人到期取贖時,明明沒有違約,卻非要加收人家三個月的利息,共十三兩,簡直盆大口、重利盤剝!’的聲調雖然不高,但語氣中的淡淡威儀,卻讓朝奉們俯首帖耳。
‘人們爲窮困所迫、或爲週轉之急,雖知是火坑也不得不捨跳如,但恨而無奈之下,卻把最惡毒的咒罵加諸於當鋪和朝奉之上,以至於這一行名聲之差,甚於青樓賭館,與車船牙行難分伯仲。’殷小姐又道:‘我殷家產業衆多,當鋪只是其中一業,雖然獲利甚巨,卻帶壞了主業的名聲,實在是得不償失,所以我現在有意將鋪子盤出去。’
朝奉們害怕了……他們憑本事再找份活計不難,難的是再找個殷家這樣寬厚慷慨的東家。便紛紛求告小姐,說那咱們改還不行。
殷小姐就等這話呢,要不然費那麼多口舌作甚?便與朝奉們約定,不許肆意貶低當品的價值,並改爲‘十一歸’。這樣一來,雖然依舊是‘九出’,但只要按時還款,利息便只有一分,其實當鋪仍然是賺錢的,只是沒那麼暴利了。
朝奉們拿得是許漲不許跌的固定薪俸,毫不影響,自然沒意見。看起來似乎只有東家掙了。
然而當這法子一執行,義合源立刻門前若市,門檻都被踏破了,以至於連外縣的客人,也大老遠跑到會稽來典當。薄利之下,放款額巨量增長,利潤竟遠超原先,連帶著朝奉們的薪酬也水漲船高,服氣的五投地。
其實收穫遠不止於此,通過客人們的口口相傳,殷家仁義厚道的名聲益發顯揚,士農工商都願意和他們家做買賣,因此帶來的收提升不可估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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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就在這麼個春風得意的時候,畫屏爹卻栽了個爬不起來的大跟頭,中了人家的‘仙人跳’……
大概是年關前後,有個客人來到店裡,神神的要求裡間說話,朝奉知道這是有什麼貴重東西要典當,再看此人白白淨淨、穿得闊氣,便依言將其引到後面。
朝奉雖然心裡早有準備,卻還是被那人拿出來的東西鎮住了……那是一張年代久遠的信紙,上面寫著短短二十八個字道:‘羲之頓首。快雪時晴,佳想安善。未果爲結。力不次。王羲之頓首。山張侯。’還加有王右軍的印章,也是古蹟斑斑。
“快雪時晴?”朝奉失聲道,他覺心臟都快要跳出來了,對於這副號稱天下第二行書的書札,每個朝奉都是如雷貫耳,不知看過多個臨本了。
那人給他看一眼,便趕收回來道:“怎麼樣,能給多錢?”
王羲之的真跡可是字字千金,何況還是僅次於‘蘭亭序’的‘快雪時晴’?
這麼大的事,這朝奉哪能做主?趕把掌櫃大朝奉請來,冷掌櫃過來表明份後,對那人道:“只要是完好無損的真跡,至在萬兩銀子以上……但多,必須先驗過再說。”
那人才不不願的拿出那快雪時晴,一再囑咐萬萬不能弄壞了。冷掌櫃是作慣此行的老手了,讓他不用擔心,便集齊當鋪裡的四大朝奉,淨手更,當場查驗起來。
用了足足半個時辰,將紙質年代、墨濃淡、書法結構、圖章印等等方面,全部仔細查驗過,最終一致得出結論,確實是王右軍的真跡!同時給出了估價,一萬五千兩銀子。
那人卻嫌,雙方討價還價,最後定在兩萬兩上。這麼大一筆買賣,自然要先請示東家,恰逢那日小姐去省城巡視,只有殷老爺在家。老東家聽說有快雪時晴,登時見獵心喜,又看到有四位朝奉聯名籤的鑑定狀,便當即拍板,讓人從庫房裡提現,給當鋪裡送過去。
雙方約定當期三個月,便做了這筆大買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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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冷掌櫃已經囑咐當鋪上下把管好,但‘快雪時晴’出世的消息還是不脛而走,便有許多至好友啊,紳名人啦,到殷家去求告,無論付出多大的代價,都要一睹這‘天下第二行書’的真……
殷老爺不勝其煩,對這些要求能推就推了,但也有推不掉的,只好帶著去當鋪的寶庫裡賞玩一番……看到那些人目眩神迷的樣子,其實他也覺很爽。
但就在今天,一個貴客指出來,這幅字一定是贗品!
若是別人說的,殷老爺必會哂笑一聲道:‘嫉妒!’可偏偏說這話的人,姓徐名渭字文清,書畫之道的泰山北斗!
殷老爺問他理由,徐渭只問他一句話,便徹底破了他最後一幻想。
“如果您寫信給這位張侯,會把‘山張侯’四個字寫在哪裡?”
寫在哪裡?自然是信箋的封面上了,任誰也不會在信紙上,對收信人用這種稱呼的。
只有各種摹本,纔會將其這四個字,與原跡一併摹在同一張紙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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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的有點晚,不過不要,12點還有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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