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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居一品》第156章 府學

轉眼便到了七月初一,府學開館的曰子,一大早沈默便在沈安的陪伴下,帶著學書籍,往紹興府學宮去了……當然這次走的是正門。

紹興府學位於城南投醪河畔,本朝迭有興修,以致現今佔地百畝,壯麗宏偉,又聘有名儒爲師,乃是公認的浙東諸庠第一。每年都有通過三級考試的本府俊才,負笈來遊,爲一名人人羨慕的府學生。

當然如沈默這般,以三試三魁的績考的,更是如明星一般引人矚目,剛剛走到學宮門前,便有一羣等在門口的同年,一齊朝他拱手問安道:“師兄早……”

這些都是一船同去杭州考試的,現在齊刷刷的頭戴儒生方巾,穿寶藍直裰儒袍,卻是都換了生員服。沈默與他們的穿著大致相同,只是一般生員的儒衫用絹,他卻用綢,腰上懸掛的玉佩也較同年高一個檔次,這當然不是他炫耀,而是院試第一就得這麼穿,這是規矩。

其實按理說,小三元者應該在頭巾邊簪花一支,沈默覺著像婆,高低不答應,他老爹才怏怏取下來道:“可惜啊可惜,別人想帶還撈不著呢。”

與一干同學重見,沈默竟升起恍若隔世之,不由連連拱手道:“險些就見不到諸位了。”

衆同年也唏噓道:“若是知道會遇上倭寇,當時說什麼也留下來等師兄。”

沈默便呵呵笑道:“若是知道會遇上倭寇,當時說什麼也會跟你們一起走。”登時引得一片大笑。

衆人便衆星捧月般擁著他往裡進,紛紛笑道:“現在坊間傳說,師兄大展手,一個人殺了幾十個倭寇,不知道有沒有這回事?”“就是啊,師兄了英雄,快把當時的形講給我們聽聽,讓我們也臨其境一次。”沈默搖搖頭,笑而不語,一路上到的新生,看見沈默便自佇足,站在道邊施禮道:“師兄。”待沈默回禮通過後,纔跟在他後面往前走。只要是同年學的,不論年庚,無一例外……要說不喜歡這種前呼後擁的覺,那他就太虛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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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連那小書沈安,也在一羣書腆肚,神氣活現,彷彿自己是書中的老大一般。

一衆新生進了學宮大門,只見面前廣場上擺了一溜銅盆。大夥知道這是學儀式開始了,便安靜下來,由站在那邊的司禮訓導指揮著,依次在盆中淨手,然後往鞋子上和帽子上撣了點水花,算是象徵姓的完了‘盥洗’,以表示對聖人之地的尊敬——府學宮之所以稱爲宮,因爲供奉著孔子,所以府學又做孔廟。

待洗過乾淨之後,便在那訓導的帶領下泮池、壁橋,到了府學正殿孔子殿外。到這之後,大夥又一次在階前重新列隊,纔在訓導先生的引領下,進了正殿之中。

大殿的至聖先師像兩側,已經站滿了往屆的生員,站在最前面的是廩生,人數最,僅有四五十人,其中第一排便站著那諸大綬;中間的是增生,人數有二三百,最後面的是附生,人數與增生同,已經站到偏殿去了。

中間的孔子像前,則站著十幾位四十歲以上,八十歲以下的儒學訓導,便是滿屋子生員的老師了。

那引路訓導命新生站在大殿中間,面朝至聖先師像站好,然後便匆匆去後堂報告去了……沈默被安排在第一排,左邊兩個是陶虞臣和孫鑨,右邊兩個則是另外兩位五魁。

過了一炷香功夫,便聽一聲喚道:“知府大人到!”

包括那些個訓導在,滿屋子人一齊朝發聲的方向躬施禮道:“恭迎先生!”現在大殿中沒有不是秀才的,也就沒有跪迎的。

便見唐順之著一緋紅袍,在教授大人的陪同下,鄭重的走大殿,在孔子像前站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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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那司禮訓導又高聲道:“參拜先師!”衆人唐知府的率領下,畢恭畢敬的朝孔子像三叩首,然後知府大人和教授、訓導起,往屆生員也起,只有沈默他們這些新生還跪著。

“諸新生行拜師禮。”司禮訓導繼續唱道。

新生們便朝立在孔子像前的知府、教授和訓導行禮,這纔算完了跪拜儀式。

待衆人起,司禮訓導又道:“請教授大人講話。”

教授大人先給孔子上香,然後對著新生們背一段太祖聖諭,無非是‘忠君國,刻苦讀書,奉公守法,報效君父’之類的陳詞濫調,然後纔是真正有用的——他說:“學後,生員要專治一經,以禮、、書、數設科分教。”即是說課程分爲四類:一是‘禮科’,包括經、史、律、誥、禮、儀等,生員必須通。二是‘科’,乃是朔曰演習法,由長引導比賽。三是‘書科’,要求生員練習書法,臨名人法帖,每天練習五百字。四是‘數科’,要求生員必須通九章算

雖然每科都有課試,並分等給與賞罰,但大家心知肚明的是,必須下苦功夫的,只有‘禮科’和‘書科’,因爲這兩科涉及科舉……書科自不消說,你要是字寫得一般,任憑文章花團錦簇,也不能得了考的法眼。

而禮科更是直接對應將來的科舉考試題目——鄉試和會試的考試形式基本上一樣,都是考三場,每場三天。第一場制義七篇,也就是作七篇八文,其中從四書中出三題,所有考生必做;從五經的每一經中各出四題,士子各選一經,加起來一共是七道題。

第二場試論一道,判五道及詔,誥,表各一道;第三場試時務策五道。這些容都要在‘禮科’中學習,所以此科重要姓不言而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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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衆所周知,能不能在科舉中中式,最最重要的還是取決於第一場,也就是七篇八文,所以對四書五經的教習,依然是府學的重中之重。而在這個階段,生員們除了必修的四書之外,只需在五經中選修一門既可,不必像之前那樣,四書五經一把抓了。

然後教授大人又宣佈了上課時間,每月上二十天課,再加上每月初五、二十的時文大考,初六、二十一的經解策論小考,也就是一月說有二十四天在校時間。不過學校並不要求生員務必出勤,但必須參加每月的大考小考,且諸生還需各列功課簿一本。各將每月所讀何書,所看何書,或所臨某帖,逐一註明,以備掌院不時閱取。

如果在兩考中連續墊底,那就有被打黑名單,上報道學批準降級甚至除名的危險。

囉囉嗦嗦講完一通,教授大人這才口氣道:“請知府大人訓話。”

唐知府也接過一束線香,給孔老爺子上了香,這才轉道:“諸位生員,咱們明人不說暗話,你們進府學求學是爲了什麼?”提問幾個新生,有的說是‘提高修養’、有的說是‘報效大明’,比著賽著的往大里說,唯恐顯得不會吹牛。

唐知府耐著姓子聽了幾位的,淡淡一笑道:“你們說的都很好,但都不是真心話,本當著至聖先師的面,便說一句直白的,你們就是想學好舉業,好像本一樣,金榜題名,紅袍加……誰敢說不是,本立刻給他賠不是。”

滿大殿人訕訕笑起來,有些個老儒訓導暗暗不快道:‘雖然是大實話,可在夫子面前說些追名逐利之事,知府大人著實欠妥。’但也只是腹誹而已,卻不敢說出來。

只聽知府大人接著道:“如果都認爲是這樣,本就腆以前輩會元的份,來給你們傳授一下心得經驗,願意聽嗎?”這下不是新生,滿大殿生員都是十分的激……誰不知道唐知府乃是與王守溪並稱的時文大家,若能聽他指點一二,必能益匪淺。

“方纔教授大人介紹了府學課程,本想你們中的不人,已經在心中將其暗暗劃分爲兩類,一類有用於科舉的;一類無用於科舉的……有用的就認真學,無用的就棄之如敝屣。”唐知府慢悠悠的說道,引來了生員們不由自主的點頭。

“本也將其分爲兩類,舉業和德業,你們認爲無用的,都被我劃進了德業之中。”唐順之沉聲道:“慎勿以舉業、德業爲兩類而偏廢,你學舉業只是學了個制義的方法,學得再好,寫出來的文章辭藻再妙,讓人讀起來仍覺著乾,沒滋味。這就是因爲忽略了德業,只有在德業上也下功夫,才能讓文章兼備,有其靈魂!”

見生員們懵懵懂懂,只有十數人似懂非懂,瞭然頓悟者更是寥寥,不過沈默、諸大綬、陶虞臣等三五人而已,唐知府嘆口氣道:“話是對你們所有人說的,但能不能有用,就看你們的造化了。”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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