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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居一品》第162章 長子參軍

雖然他這個浙江巡察沒品沒級,但貴在皇帝欽命,所以該給他配的一樣沒,七個護衛,一個書吏,一個馬伕,一個長隨。這十位便是他的屬員了,屬於朝廷發給俸祿的。如果還嫌不夠,再僱幾個也沒人管,只是就得他自己掏腰包了。

沈默深自己被朝廷當個標桿豎起來,恐怕會樹大招風,引來倭寇的注意,但他沒法抗旨不遵,那就只好加強自護衛了……但若是把希擱在這七個兵油子上,便純屬嫌自己命長了。

他想了半天,決定讓沈安出城走一趟:“拿上這支火槍去鑑湖鎮,找一個鐵柱的黑大漢,跟他說:‘沈公子當了,請你去當親衛隊長,你要是有手好的兄弟,不妨一起帶來。’”

“公子,咱們可沒編制了。”沈安小聲道:“再多就得自己掏錢了。”

“府裡答應給我養五個,縣裡答應給我養三個。”沈默輕聲道:“我再自己養十個,你就把握在二十個左右吧。”

沈安是個機靈的傢伙,登時從這話中嗅出危險的氣息:“公子,咱們在城裡好生呆著,似乎用不了這麼多護衛吧?”

沈默苦笑一聲道:“你以爲朝廷每月二三百兩的經費,是養著我在城裡玩的?”

沈安脖子道:“我就知道皇帝的飯碗沒那麼好端……可這世道兵荒馬的……”

“聒噪!”沈默瞪他一眼,沈安馬上顛顛的開路。

走到門口時,又聽沈默道:“帶上四個護衛,路上小心些。”沈安登時笑逐開道:“就知道公子是好人。”

沈安帶著護衛前腳剛走,沈京便急匆匆進來,對沈默道:“快去看看吧,長子他爹要打斷他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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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默吃驚道:“怎麼了?”卻被沈京拽著往外走道:“邊走邊說。”兩人便上了停在外面的馬車,朝保佑橋街駛去。

馬車上沈京告訴他,昨天長子見他爹十分高興,便藉機提出想跟俞將軍當兵去打倭寇。姚老爹登時就不樂意了,把長子罵了一頓、關了一宿,今天早晨再問一遍,這小子卻吃了秤砣鐵了心,還是堅持要當兵!

沈京一臉後怕道:“我今早過去找他,便看見他爹拿著碗口的棒子,要把他的敲折了。我說你一定能勸住他,他爹纔沒有手。”

沈默聽了皺眉道:“前天晚上跟長子說話時,他還沒這個意思?”

沈京一錘大道:“我記著昨天你們賞前,長子和那俞大猷是前後挨著的,好似那姓俞的跟他說什麼來著。”

“這傢伙倒有本事,個空就把長子給收編了。”沈默不由笑道。

“怎麼?聽你的意思,不反對長子去當兵了?”沈京瞪眼道:“怎麼一當上就只爲朝廷著想,不爲弟兄著想了?”

沈默錘他一下道:“胡扯,正因爲是兄弟,所以我才尊重他的選擇。”

沈京還不服氣,沈默也不再辯解,只是道:“到了地頭再說。”

兩家離得不遠,不一會兒便到了三仁商號外,兩人急匆匆下了車,直接從店面穿到後院,就見長子著脊樑跪在地上,姚老爹則氣呼呼的坐在對面,看都不看他一眼。

聽到腳步聲,姚老爹纔回過頭來,一看是沈默,趕相迎道:“公子來了。”因爲氣急了,面上一時還不出笑容來。

沈默過去拉著他的手道:“大叔,長子怎麼惹您生氣了?”

姚老爹悶聲道:“他想去當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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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默拉著姚老爹在杌子上坐下,朝長子遞個眼道:“你怎麼會有這種想法呢?”

長子眼圈烏黑,眼珠子也滿是,但面上的表卻極其堅定道:“我就要就當兵!不當兵我睡不著覺。”

“至於這麼嚴重嗎?”沈默輕聲問道,這次到不是裝腔作勢。

“我現在只要一閉上眼,滿眼便是那一夜的場景,那些畜生在船上殘殺,朝落水的人們箭,他們在泊中大聲的狂笑著,”長子攥著拳頭道:“分明是在嘲笑我華夏無人啊!”

姚老爹第一次聽他如是說,也是十分的震驚,但仍然不願改變主意道:“太祖爺立下的規矩,打仗是衛所軍戶們的事兒,咱們這些民戶只管服徭納稅就是……”

長子抗聲道:“爹,您說的這都是老黃曆了!生和俞將軍都告訴我,咱們江浙一帶的衛所已經十停去了九停,指著這些人去和倭寇打仗,整個浙江都得丟了!”

姚老爹吃驚道:“那現在是什麼人在打仗呢?”

“就是像你們一樣的良善之民!”一個渾厚的聲音響起,俞大猷那魁梧的軀,出現在院門口,他先朝沈默拱拱手,再對姚老爹道:“長子兄弟方纔說衛所空虛,乃是實。爲了應對倭寇肆,朝廷特旨允許沿海各省督招募兵勇。”

“有什麼不同嗎?”姚老爹雖然被說暈了,但‘一日爲兵,子子孫孫都得當兵’的想法固,讓他依然無法接,充滿警惕的向俞大猷道:“長子想當兵我理解,倭寇糟蹋老百姓,是個爺們就想跟他們拼命。可到時候倭寇沒了,他卻還得繼續當這個兵!他的子子孫孫也得繼續當下去!都會怨死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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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大猷搖頭笑道:“老哥你聽我說,募兵和衛所軍是絕不一樣的。他們不是世襲的,是應募而來,雖爲兵,仍隸民籍,退伍仍爲民,等打完了倭寇,他還可以回來當他的小老闆,供養孩子唸書進學……爲沈大人那樣的人。”

姚老爹最擔心的就是子孫出路問題,聞言將信將疑道:“軍爺您這不是……那啥,緩兵之計吧?”

“哈哈哈……”俞大猷發出一陣爽朗的笑聲,手從懷裡掏出一個木牌道:“不信您就看看吧。”

姚老爹接過來,正反翻著看了看,沒幾個認識的字,只好遞給沈默道:“公子幫著老頭子念念。”

沈默便對著正面那麻麻的小字念道:“南京兵部尚書,總督浙直閩魯兩廣軍務張經諭:保家衛國爲男兒之本,豈能盡委于軍戶?今國家有事,特招募我大明各籍丁壯抗倭,雖已明言事畢歸農,但恐民人不能盡知,有後顧之憂。故本別刻小票,以與民爲質,凡應募者人給之,許其事平之後,執是爲後信。”

再翻過來一看,寫著一大一小兩行字,小字是‘應募之民’,大的是‘姚長子’。

“還真是這麼回事兒。”姚老爹這下信了。

“您總可以答應孩兒跟俞將軍走了吧?”

亙在前面的大難題解決了,姚老爹哆嗦著脣道:“那就,那就……”一想到兒子要去面對那些惡鬼般得的倭寇,他是無論如何也沒法鬆這個口。

俞大猷顯然是做慣了這種拐帶人口的買賣,脯拍得山響道:“老哥甭擔心,長子是去給本當親兵的,寸步不離我左右。”說著指指自己的大臉道:“我是堂堂參將……哦不,副總兵大人了,不到萬不得已,是不會上戰場的。”

聽在姚老爹的耳朵裡,這無疑是保證長子的安全了,他終於稍稍放心,可還是鬆不了那個口,最後一咬牙,對沈默道:“公子,您幫我出個主意吧,我聽你的。”

沈默沉默了,他雖然在化人灘時答應長子會幫他說話,但現在讓他親手將兄弟送上戰場,真的很難下這個決定。

見他遲遲不說話,長子高聲道:“生,你是最理解我的,不能不支持我呀!”

沈默終於緩緩點頭道:“我知道了。”說著一掀袍子的下襟,便與長子並肩跪下道:“如果長子不回來,我便是您的兒子……”姚老爹慌不迭的去扶他,連聲道:“公子萬萬使不得。”

說著看一眼長子道:“老漢還有一個兒子,這個就送給大明瞭吧。”面上卻已是老淚縱橫。

長子一家人自有依依不捨,沈默三人便先行告辭,沈京見他倆也有話要說,便道:“我去那邊等你。”說完也不看俞大猷,便徑直離去了。

沈默歉意的笑笑道:“俞大哥別介意,他就是這樣的脾氣。”

俞大猷搖頭笑道:“沒事,這樣的況我遇到多了。”

看著他蒼白的鬢角,糲的皮,沈默突然心中一酸道:“你們太不容易了。”

饒是鐵打的漢子,俞大猷也有些容道:“末將謝謝大人理解。”

“不要我大人。”沈默沉聲道:“在你面前我不配。”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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