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平湖後,沈默便沿著海岸線且行且看,沿途守城道歡迎,竭誠款待,實指這位代天巡視的年輕大人,能將自己的功績和困難上達天聽。/首/發
沈默也不知道自己的彙報有沒有用,但在這時,他心卻充滿著無上的責任。哪怕只是一場數十人的小規模戰鬥,他都詳細記錄下來。就這樣一直到了月裡,他終於見到了一場真正的大戰……
月初七,倭船近百艘,寇嘉興府海鹽縣,其船相連如蔽天之山,其帆亦如浮空之雲,城軍民駭懼萬分。在這次之前,沈默雖然見過不倭寇,但大都是幾十數百,以至於他慣的以爲,倭寇都是小襲擾,無法聚攏爲大規模的兵力,也就對城池造不什麼威脅。
但著那如蟻羣般從船上絡繹下來的倭寇,說也有兩三千人,他這才知道,自己大謬矣。
是時蘇鬆參將湯克寬爲守將,沈默聽他對軍民道:“爾衆毋恐,此吾責也,吾爲爾守;第遵吾約:毋梗毋惰。”便開始有條不紊的調軍民。
沈默見在他的指揮下,全城軍民如指臂使,不由大好奇。仔細觀察後,才發現,湯克寬將城牆分片包乾……整個城牆上有兩千城垛,每垛由軍一人、鄉民二人,以及縉紳富商之家丁一人,共四人負責。每五垛再由一位經驗富、戰力強大的兵支援,每兩坯再由一位甲長負責。
這些是固定地守力量,湯將軍又在各城樓以及藏兵屯以兵民五十,以百戶領之,作爲機預備力量。最後將四面城牆劃分爲東西南北四部,每部都由一指揮、一千戶,一縣僚,三人共同守之。
相應地罰也很嚴酷,哪個地方出了問題,相應負責人便會遭到嚴厲罰。
如是明確劃分之後,每人都知道明白自己的責任,軍民各司其職,有條不紊。當開戰時,城縉紳士夫也俱在城上,環伺於湯克寬左右,隨時聽候調遣,上下齊心,共強敵。
這些有組織的賊寇,打著‘天差平海大將軍’旗幟,大搖大擺的在午時分展開攻城。
沈默正在城頭觀看。卻被湯參將派人請進了城門樓裡。他正對視線阻而表示不滿。卻見矢城如雨。
那強拉他進樓地副將向他介紹到:“倭寇弓長七八尺。矢長四五尺。之鐵者如飛尾。之繡者如長槍。與之相比。我軍弓箭地程和威力就差多了。”
一邊聽他說著。沈默一邊從口觀察。但見倭寇從城外隔著護城河向城擊。那些長箭在城牆上。箭頭竟然全部沒。其力道之大。遠超他地想象。
好在守城軍民久經訓練。都老老實實躲在城垛下。沒有一人。是以雖箭如雨下。卻僅十餘人傷亡於流矢之下。
這時城上開始還擊。湯克寬先士卒。立在城頭開弓擊。他地直屬部隊—那些散佈在城牆上地坯兵也紛紛引弓。居高臨下、倭寇又太集。以至明軍俱無虛矢。殺甚衆。
在主將和銳地鼓勵下。其餘軍隊也起反擊。他們用鳥銃向倭寇齊。每次都能掃倒一大片……倭寇人數雖多。但都頗爲自私。紛紛裹足不前。
沈默見那倭軍陣躍出一個騎黑馬著黑甲的將領,接連刀劈了數個臨陣逃地倭寇,這才穩住陣腳。那黑甲將領又親自組織攻擊,終於使攻勢重新振作起來。
看到那黑甲倭寇,沈默邊的副將便臉煞白,不停哆嗦道:“他竟然親臨了?”
沈默問是什麼人,副將告訴他,那人乃是倭寇地大首領,名徐海,號稱‘天差平海大將軍’。
對於‘徐海’這個名字,沈默的耳朵都快聽出繭來了。此人乃是安徽人,曾經與太祖爺幹過同一個職業——和尚,然後又下海當了海商,後來又了倭寇,如果說他幹海商只能勉強算二流的話,那麼當倭寇絕對是超一流。
對於海盜這個行當,他有著驚人的天賦,且極組織才能,而且十分於海上作戰。在倭寇絕對是鶴立羣的,所以不久便穎而出,隊伍也越來越大。又聯合起陳東、麻兩支倭寇,組了一支聯合搶劫部隊……乃是朝廷最爲頭疼的幾大倭寇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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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下加了攻擊,城上也一樣豁出了命……他們都很清楚,五千倭寇圍城數重,整個海鹽縣已若釜魚阱兔矣。若不齊心戮力,誓死守護,稱地父母妻又安賴以存也?
雖然戰力遜於倭寇,但我們卻有地利,仗著居高臨下,明軍佔盡了便宜,滾石檑木、弓矢滾油不停歇的傾瀉而下,一直打到深夜倭寇也無法攻上城頭。
城下地徐海憤怒了,他決定出自己的王牌——由五百名真倭組地決死隊。事實上單比指揮能力,他不一定比俞大猷、湯克寬、盧這些明軍英將領強。之所以總是能取勝,除了來去如風,無守土之虞外,一個很重要的原因,就是因爲他手下有一幫衝鋒在前,從不怕死,打起仗來不要命地真倭。
這個年代的日本列島,正於傳說的國時代,分三四十個小國,你來我往打了上百年,可以說是全民皆兵,沒有不會打仗的。
日本就那麼掌大點地方,所以有大量落敗的武士、平民逃到海上,延續他們祖先的榮傳統,開始在明國沿海燒殺搶掠,無惡不作,他們經驗富,武藝高強,下級組織嚴。比起承平二百兩的江南明軍來,可謂極戰鬥力。
但他們本也存在很大缺陷,那就是基本上還於半開化狀態,腦袋還不太靈。殺人放火這種力氣活當然不在話下,但腦、耍心眼就太爲難他們了。所以在嘉靖以前,倭寇雖然不停擾東南沿海,但因爲嚴重缺乏上層的組織協調,與一般海匪無異,無非是你搶我抓,也沒出什麼大。
直到徐海這樣有實力有腦的國海盜出現,那些真倭們纔算是找到了組織……因爲跟著他這種悉陸環境,於組織協調,善於指揮作戰的國海盜搶劫,總可以用最的代價,得到最多的戰利品。
日本人提著腦袋當海盜,還不就是爲了搶到更多的金銀財寶,並且有命將其花掉嗎?現在終於找到可以帶領他們實現這一目標的頭領,自然將其奉爲權威,誓死效忠……是的,徐海邊的親衛多用日本人,因爲用著比明國人還放心。
在徐海看來,這些真倭便是自己手最厲害的武,所以當進攻阻時,他毫不猶豫的集起大部分日本人,命他們混在人羣,趁夜攻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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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想到這裡,沈默繼續在紙上寫道:“真倭人數雖,卻是倭寇主戰之力!其雖缺乏上層之統一領導,但下層組織力量之嚴,令人瞠目結舌。”這些話是他準備寫給領兵將領們看的,所以寫的儘量直白細緻:“吾在各地親見,無論作戰宿營,倭寇之小頭目對下屬,均可施以極嚴格之紀律管制,其同進共退,配合嚴,遠超我軍矣。若論倭寇爲何每每以寡敵衆,吾推其爲第一要素。”
寫著寫著,他又回到了那個殺聲震天的夜晚……
湯克寬經驗富,早就料到倭寇會乘夜襲,他命令城上舉火如晝,將城下照得亮如白晝。又命令各甲長手持銅鑼,一發現倭寇攻城,便敲響警鑼,便全城一齊吶喊,便銃炮絡繹而發。
守城軍民又以索懸木墜於城垛外,一旦有登堞而上者,立即放鬆繩索,巨木轟然砸下,縱使倭寇手再敏捷,也無法躲閃……砸完後再收繩索,又將巨木懸起,待賊再來時複用。
就是在這種嚴的防守之下,竟然還有有悍不畏死的真倭從各蟻附而上。
湯將軍已有嚴令在下,失垛而生還者戰之!軍民也拼了命,他們用長將倭寇捅下去大半,甚至抱著立足未穩的倭寇墮落城下而死。終於等到預備隊上來,險險打退倭寇的進攻。
見倭寇來攻時,多負門板以防矢石。湯克寬又令軍民取來一二百斤的大石,置於沒有木的城垛之上,轉等倭寇攀牆過半,便推石下之,效果與檑木一致。
軍民浴整夜,終於使徐海連夜拿下城牆的想法化爲泡影。之後的進攻便一日不如一日,雖然他連殺數名頭目也無可奈何。
有道是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倭寇畢竟不是鐵的軍隊,三天後便登船揚帆,離開海鹽,往乍浦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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