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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居一品》第195章 都督和經歷官

嚴閣老是當朝侍奉皇帝最久的大臣,久沐聖恩、便殿召對;西苑常侍、夜分始退。起先寓居城西四里,每遇皇上宣召,來不及乘轎,便‘單騎疾馳’以赴。爲了能夠最及時地應召見,後來他特在靠近西苑的西長安街營建宅第,以便趨

從他家到西苑門,不過半刻鐘的時間,嚴閣老都是在卯時前一刻出門,到了宮門前等上半刻正好開門,既不耽誤時間,也顯得誠心可嘉。

今日雖然有點事作,嚴閣老卻不肯破例,這就是所謂的宰相風度。大門在卯時前一刻準時打開,八擡暖轎便不疾不徐的向北行去,半刻鐘後轎子落下,轎伕與護衛們便肅立在周圍,一點聲響不發出。

跟著老爺進宮的老家人嚴年,輕輕敲一下轎子的窗戶,示意老爺已經到了。

嚴嵩並不應聲,老人就是耐好,不急不躁的等了不知多久,就聽外面嚴年低低喚一聲道:“老爺,門開了。”

坐在轎子裡的嚴閣老打開一條隙,見外面點著燈籠仍然手不見五指,低聲吩咐一句道:“等陸都督出來了,他一聲。”嚴年應下後,嚴嵩便合上轎簾,不再說話。

這回沒等多久,便聽嚴年略略提高嗓門道:“太保大人,我家老夫人今晨做了栗子桂花粥,惦記著您最好這口,特意讓我家老爺給您捎一罐。”說著陪笑道:“老奴這就給您拿。”

“還是老夫人最好啊,”便聽一個爽朗的笑聲道:“還是我自己跟閣老討要吧。”

聽到這個聲音,嚴嵩命人將轎門打開,一個材魁梧,相貌堂堂的大漢便出現他的面前,滴水冰的季節裡,這人卻只穿一件紅的武士服……竟然跟皇帝一樣不畏寒暑,當然嘉靖那是嗑藥所致,這位卻靠得是純的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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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位正是有著一串炫目頭銜的皇帝頭號親信,錦衛大都督,陸炳陸文明……但在嚴嵩嚴閣老的面前,陸都督還是要低頭拱手,滿面笑容的問好。

嚴嵩深深看他一眼,低聲道:“拜託了。”便將一個陶罐子遞給他。

陸炳道謝後便提著罐子上馬離開了,嚴嵩的轎子也緩緩起駕,駛進宮門而去。

與此同時,兩匹快馬從剛剛開啓的永定門外疾馳而至,一匹駛向位於西苑對面的通政司衙門,一匹駛向西華門外的錦衛衙門。

就在皇帝的左膀右臂,進行這次短暫而重大的接時。嘉靖本人也從睡夢中準時醒來,做一套龍虎山陶真人傳授的功課,待渾汗起,面紅潤之後,這纔在太監的服侍下洗漱更,吃一點早飯,再服食一些丹藥,然後會到萬壽宮中,會見他的閣大臣,看看他的帝國又發生了什麼鬧心的事……已經有很長一段時間沒有一點好消息了,以至於一想到吃完飯就要去自尋煩惱,他就沒有一點食慾。

面對著滿桌子的膳,嘉靖幾乎沒有吃幾口,便推下碗筷懨懨道:“服丹吧。”邊上侍立的黃錦趕捧上檀香木丹藥盒,打開高舉著跪在皇帝面前,嘉靖帝出修長的手指,捻一顆鴿蛋大小的通紅丹藥,就著水吞服下去。頓時一暖流全遊遍全,讓他神一振,容煥發起來,不由讚道:“陶天師煉的丹藥果然還是最好的。”

皇帝用膳的時候,陸炳也回到了他的衙門,在簽押房裡吃飯,面對著嚴夫人親手熬製的栗子桂花粥,這位皇帝的兄弟,跟嘉靖一樣,也吃不下飯去。

桌上擺著一張紙片,乃是從那陶罐底下取出來的,也是陸都督吃不下飯的原因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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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他同桌而食的,還有一個穿七品服,面黝黑的中年員,他雖然臉得出水,卻大口大口的吃飯,看來屬於心越壞,胃口越好的那種。

看著這傢伙吃得那麼香,陸炳哭笑不得道:“青霞兄,別顧著吃,倒是幫著想個辦法呀?”

青霞是沈煉的號,這員便是錦衛經歷沈煉沈純甫,他好像被噎住了,使勁拍拍膛,吐出一口濁氣道:“嚴嵩要對付張經,讓大人您幫著說話……”

“不是說話。”陸炳苦笑道:“是保持沉默。”

“都是幫兇,沒有區別。”雖然比在紹興時老了許多,但沈煉的脾氣沒有一點改變,只聽他邦邦道:“您要是再幫他,雖然前無礙,但後的名聲就徹底完了,還可能禍及子孫。”

有道是滷水點豆腐,一降一,陸炳在手下面前威極重,脾氣頗大,但偏偏就吃沈煉這一套,不僅從來不惱,還一日比一日尊重。聞言苦惱的著額頭道:“他孃的,這真是一失足千古恨,你說當初夏言那個老倔驢,怎麼就那麼犟呢?”

陸炳說的是一段有名的公案……當年夏言在任時,有史掌握了他陸都督指使手下時常綁票富戶、勒索贖金的證據,準備一舉扳倒這位大特務頭子。雖然那時陸炳已經是權勢滔天的錦衛指揮使了,但他還是不敢與閣首輔對抗……驚慌失措間,只好帶了銀子上門求

但夏言見到他和他帶來的東西,只說了兩個字:“請回。”急之下,陸炳只好痛哭流涕,下跪求饒,後來夏言雖然原諒了他,卻狠狠的教訓他一頓,並說再有下次,看我怎麼收拾你。

陸炳回來後被嚴世蕃逮個正著,三說兩說,便把他弄得此仇不報非君子,答應了嚴世蕃請求,放出了關在詔獄中的仇鸞。就像昨夜那樣,嚴世蕃寫了一封告狀信,由仇鸞遞給皇帝,扳倒了支持‘復套’的三邊總督曾銑。但這還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是其中十分不起眼的四個字——‘結近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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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言乃是堅定的支持曾銑一派,立刻被皇帝對號座,將夏言法辦。夏言也爲大明朝開國以來唯一被判死刑的首輔,因爲嚴東樓的那四個字——意思是邊將結近臣,意味著圖謀不軌。不管你是元老還是勳臣,只要了那至高的皇權,除了死,沒有別的路可走。

陸炳雖然不是個好人,但也不是嚴世蕃那種壞了的王八蛋,多次午夜夢迴,他都夢見夏言向自己索命,幾年來都被錐心刺骨的自責,弄得苦不堪言……所以他喜歡沈煉罵自己,不僅不生氣,反而越罵越舒坦,這不是賤骨頭,這是自求解

當然僅限於沈煉一人,如果別人敢罵一句,老虎凳辣椒水的伺候!

因爲沈煉用他的博學正直、坦襟,已經征服了這位自相矛盾的大都督。無形中,陸炳不自覺的將他當自己的良師益友,也早把這段心結講與他聽。

所以聽到陸炳仍然在埋怨夏言時,沈煉聲音不善道:“夏首輔雖然貌似古板,實際上懷寬廣,心存仁義,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好人……被這種好人教訓幾句,比讓嚴世蕃那種惡奉承一百句,也要用一萬倍。”

陸炳舉雙手投降道:“我的沈先生啊,我已經知道錯了,您就別抓住不放了,關鍵是現在該怎麼辦?”

“簡單。”沈煉沉聲道:“憑良心說話。”

陸炳沉默半晌,搖頭苦道:“談何容易啊?自從被嚴世蕃拉下水,我這些年來又自甘墮落,與他早已經瓜葛不清,被人視爲‘嚴黨’了。”說著無力道:“別的不說,就憑嚴世蕃那手寫告狀信的本事,我就不了。”

“我就這一個主意,不聽算完!”沈煉冷笑道:“反正你陸都督名下已經有了夏言和曾銑的冤魂,多上徐階、張經、李天寵乃至湯克寬等人,又有什麼關係呢?”

“當然有關係了!”陸炳懊惱的使勁著頭髮,生氣道:“夏言那次,我尚且可以自我安是自保!可徐階這次,我要是幹了,這輩子就別想再睡個安穩覺了。”

兩個人都氣呼呼的,誰也不理誰。

就在這時,門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接著有人敲門道:“督公,東南急件!”

陸炳沒好氣道:“誰的急件?”

“浙江巡察使沈默,呈送陛下的浙江軍總報。”

“什麼巡察使?”陸炳想了好一會,才恍然道:“是先生你的那位徒吧。”

沈煉的臉一下子拉下來,低聲罵道:“臭小子,這時候淌什麼混水?”他真想把那玩意兒搶過來撕了。

陸炳見他面猙獰,笑著安道:“先生別擔心,咱們先拿進來看看,要是有什麼不妥,幫他改改就是了。”說著呵呵笑道:“管保他不會倒黴,反倒還加進爵。”變造文書對錦衛來說實在是小菜一碟,現在陸炳又決定著張經的命運,這樣說一點都誇張。

“拿進來吧。”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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