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好生泄一陣，心裡便敝亮多了。見他面恢復賀小心翼翼問道：“兒啊，我也問問你，到底是怎麼個打算？”

沈默苦笑道：“說實在的，孩兒我對婚姻一事，著實沒什麼要求，只要長得順眼點，心地善良點，待人寬容點，最好再笨一點就行了，管是誰都無所謂的。”

“這還沒什麼要求？”沈賀輕笑道：“其實平心而論，呂小姐也不失爲佳偶良配啊。”

“現在的問題，不是什麼驢小姐、馬姑娘，而是我已經，已經……”沈默竟然罕見的難於啓齒。

沈賀卻一眼看出，他現在的表現，跟自己半年多前一模一樣，不由失聲道：“難不你已經私定終了？”

沈默滿臉尷尬道：“也不能算是……只能說是，已經做出過承諾了。”

“哪家的姑娘？”沈賀對這個比較興趣。

都這時候了，沈默也沒必要再守口如瓶，便將自己與殷小姐的那段經歷，去了一些不該說的地方，簡單講給老爹聽，把個老頭子聽得兩眼溜圓，迫不及待的問道：“你倆進行到哪一步了？已經如膠似漆了麼？”

“爹……您想哪去了？”沈默苦笑連連道：“除了那次之外，我和甚至連話都沒說過可是……”不由嘆口氣道：“可是誰讓我攤上了呢？”

沈賀卻笑罵道：“看把你委屈的！滿紹興城，人家殷家小姐長得貌若天仙不說，還以一介流，把偌大的家業打理的紅紅火火，”說著一臉佩服道：“更難得的是，人家還有顆菩薩心腸……就拿寶通源出事那次說吧，牀上近二百名死難，竟然一個人賠兩千兩銀子，那就是四十萬兩白銀啊。”

“四十萬兩啊。咱們紹興府一年地稅賦。折現銀也不過八十萬兩而已。一下就要拿出一半來。就算殷家家大業大。一下也沒有這麼多現銀。殷小姐最後虧本出賣了十幾田產店鋪。才湊齊這些錢。”只見沈賀一臉唏噓道：“現在地生意有多難做。我是知道地。況且那次是倭寇作祟。也沒人問他們家要這個錢。可殷小姐就咬著牙把所有人都賠上了……這不是假仁假義。而是真仁義啊！”

老頭子最後總結道：“如果能有這樣地兒媳婦。爹爹臉上就太有了。”想了想。給沈默一個直觀地比較道：“比當縣太爺還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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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不到老爹你還滿意。”沈默苦笑道：“可您老人家把事辦這樣。咱們怎麼收拾？”

“既然是殷小姐。老爹我就豁上這張老臉不要。也得把這一局挽回來。”沈賀一拍桌子。豪氣干雲道：“反正還差了三書三禮。咱們乾脆不和他們玩了！”

“哪有那麼簡單？人家已經造出勢去了。全紹興人都以爲是咱們沈家求著人家。現在除非是呂家自己不答應了。不然咱們還真沒法反悔。”要是反悔地話。在旁人眼裡便了拿婚姻大事當兒戲。恐怕再沒有人會把閨嫁給他家了。

往更深裡講，沈默現在也算是場中人了，那士林風評就變得無比重要。若是落下個‘荒唐’、‘輕浮’、‘言而無信’的惡名，以後的日子可怎麼混？

沈賀氣急敗壞道：“是誰先想結親家的？我，我找他們說清楚去！”

“還是算了吧。”沈默苦著臉道：“現在咱們是黃泥掉到裡，本說不清了。”

這爺倆已是騎虎難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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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臘月二十九這天，沈默正在家裡愁，便聽到外面一陣飛狗跳，接著是親兵們的低呼聲：“這位姑娘，你不能進去。”

“我不進去，那你家大人出來！”聽到那帶著憤恨的聲音，沈默不由輕聲道：‘畫屏！’便想從後窗翻出去。作做出一半，卻又停下道：“已經對不起人家，再逃跑的話就太沒品了。”

暗暗給自己鼓了鼓勁兒，沈默終於提起嗓門道：“讓進來，你們都離遠點。

”

外面傳來親兵稍顯古怪地答應聲，過不一會兒，簾子掀開，一臉怒氣的畫屏姑娘便出現在沈默面前。

半年不見，更加清瘦，也更加有人味了。

只看了沈默一眼，畫屏便趕低下頭去，質問的語氣也變了味：“你……真的要娶呂家小姐嗎？”

沈默卻輕聲道：“你瘦了……”

一句話便把畫屏惹得眼圈通紅起來，朱脣也輕微的抖起來，心裡一下子有

想要對他講，但說出口時卻變一句話：“你……要姐於何地？”顯然殷小姐已經對這位閨中友，講了當日地事。

沈默輕聲道：“這話不該你來問……”

“我不問誰問？”畫屏一下子憤怒起來，杏眼圓睜的瞪著沈默道：“你、你、你……始終棄，你不是好人，你這是要死我家小姐啊？！”說著便數落起他來：“你知道我家小姐爲什麼豁出去砸鍋賣鐵，也要把那一船二百多人全賠上嗎？是爲了讓良心上安寧些？不是！是不想給你抹黑！不想讓人家說你娶了個只認錢，不認人的冷商人！”

“可憐還沒怎地呢，一顆心就開始爲你著想！你卻倒好，前頭說的好好的，到後面卻又攀上高枝了！我們小姐知道了，五天五夜沒有吃下飯去，後來又大病了一場，險些就香消玉殞了！”一想到當時小姐痛不生的悽慘模樣，畫屏便氣得柳眉倒豎，臉通紅道：“你傷了我家小姐的心不說，還讓我家老爺又急又氣，舊病復。你這個陳世，真是害人不淺啊！”

聽到這，沈默手一揮打斷的話道：“什麼都別說了，帶我去負荊請罪吧。”

“已經太晚了！你早幹什麼去了！”畫屏氣苦道：“我家小姐已經出家了。”

“出嫁還是出家？”沈默瞪大眼睛問道。

“呸……”畫屏啐一口道：“穿得是不是嫁，你說是出嫁還是出家？”

“什麼？怎會如此想不開呢？”沈默難以置信道。

“我家小姐是冰清玉潔的好子！”畫屏氣壞了，低聲音怒道：“被你那般輕薄過，怎麼還能嫁人？又不屑於以此要挾你，便遁了空門……”

“在哪個庵裡修行？”沈默沉聲道。

“這你管不著！”畫屏瞪眼道：“我是來給你送信的，自己看看吧。

”說著便從袖中掏出一封素信箋。

沈默出一看，只見一張薛濤箋寫著數行娟麗地小字，乃是一詩道：

“皚如山上雪，皎若雲間月。聞君有兩意，故爾相決絕。

往昔不堪事，今日休再提；上，水東西流。

請君莫介意，嫁娶不須乞。願君得一有人，白頭不相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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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脆利索的一訣別詩，只是告訴他兩人沒有一點關係了，既沒有一點責備，也沒有一點幽怨。就像一個驕傲的公主一樣，不需要同，不需要施捨。

可越是這樣，沈默心裡越像刀割過一樣，他現在真是恨了那混賬加三斤的呂縣令，當然還有他自己，若是當初早些對老爹說明，也就不會有今天的這些狗屁倒竈。

待他回過神來，準備給殷小姐寫點什麼時，卻見畫屏不知何時已經離去了。

沈默一腳踹翻了火盆，心裡的糾結折磨得他仰天大，把外面的侍衛嚇了一跳，跑進來一看，地毯都著火了，趕端水滅火，又用笤帚撲打，待把火滅掉，整個書房也變得烏煙瘴氣，一片狼藉了。

沈默已經站在院子裡，對聞聲趕來的老爹道：“無論如何，這個聘禮我是不去下了。”

“那怎麼辦？”

“不管了，誰誰吧！”沈默賭氣道：“反正這個聘書我是不會給的！”

沈賀嘆一聲，拍拍他的肩膀道：“孩子，你早就是大人了，爹爹相信你一定能理好這件事地。”

沈默雖然心裡沒底，卻還是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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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三十那天，他誰也沒帶，單出門去殷家，想要登門賠罪，門房卻禮貌的告訴他，老爺和小姐去外地過年了，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來。

他又問畫屏在哪，門房告訴他也在府裡。他便去義合源，好容易敲開後門，小夥計卻告訴他，畫屏姐陪著冷朝奉去鄉下泡鹽泉治病了，也在家。

四起的鞭炮聲中，沈默孤零零的從小巷裡出來，走到路口時，便想起當日也是在這裡，掀開車簾朝自己甜甜一笑。他不恍惚了，眼睛，卻什麼也沒看到。

只有一條空空的街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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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劇，喜劇，喜劇……還有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