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必死無,還會累及親友,沈煉依然慷慨而行,裡這簡直是不可思議、愚蠢和不計後果的。然而對於虔誠信奉儒教、以天下道義爲己任的士大夫來說,這是完全可以理解的,還有個專門的名字‘明知不可而爲之。’
陸炳很想救他,但嚴閣老的權勢非他能抵擋,更何況皇帝還在氣頭上。只能儘自己的能力,儘量去幫助他。
於是沈煉沒有下到暗無天日的詔獄中,而是在監獄外的一個院了,安靜的度過幾天。
陸炳又帶著金銀去找到嚴世蕃,請他務必放沈煉一條生路,嚴世蕃滿口答應下來,但轉過臉去,便授意刑部侍郎王學益,先判沈煉杖八十,然後再說。
陸炳氣憤的找到嚴世蕃,嚴世蕃卻不鹹不淡道:“只要他不再誹謗,自然會放了他。”但那是不可能的,所以嚴世蕃永遠不會放過沈煉。
雖然陸炳的智商遠遠無法和嚴世蕃相比,但也能察覺到,這是因爲自己沒有整死張經,所以惹得獨眼龍不快了,在給自己厲害看呢。
陸炳氣炸了肺,卻又無計可施,他只能眼看著刑部來人,把沈煉從詔獄中提走,只能找到刑部尚書何鰲,請他把子打得輕一點。
何鰲答應了,其實不用他囑咐,行刑的衙役也不敢‘用心打’,除了對錦衛大頭目的畏懼,他們也知道誰是誰非,誰忠誰。
但本部侍郎王學益在一邊盯著呢,衙役們也不太過兒戲,雖然沒有傷筋骨,卻也把個沈煉打得皮開綻,模糊。
行刑之後,陸炳來刑部大牢中看他,一邊爲他上藥,一邊嘆息道:“何必呢,何必呢?”
沈煉卻嚴肅道:“大人不要再想辦法救我了。給你惹麻煩不說。也不合我地心願。”
陸炳呆呆地著沈煉。不知道這位固執地書生。到底在想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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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沈煉踏上北去居庸關地道路時。千里之外地紹興城也終於得到這個消息……
在短暫而巨大地震撼之後。人們地反應各不相同。
沈老爺在書房裡待了半晌。而後在兩個心腹管家地陪同下出了門。在他出門以後。沈家臺門閉門謝客。不再發出一點聲息。
唐順之卻比沈老爺知道的還早,他是最清楚沈煉決心的一個,知道沈煉明知毫無勝利地希,卻不聽自己的勸告,依然押上自己的一切是爲了什麼。
就像他地奏疏中所說,自嵩用事,士風敗壞,皆以阿諛奉承爲能事,以剛直不阿爲迂介。所以嚴黨才日漸做大,正直才被人們掩埋心底。他就是要用生命來表達他的憤怒,用死來喚醒人們心底的正義,如同春秋時的鑄劍師那樣,用他地生命鑄就那柄斬殺邪的利劍!
“青霞兄,荊川不如你啊……”朝北方鄭重的拜上三拜,他便起整好服,命人備船往杭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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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府衙一牆之隔的山縣衙,呂夫人正在查看爲訂婚預備的回禮。拿著一份清單,緩緩念道:“茶葉八斤、生果兩對、蓮藕、芋頭、石榴、各一對;賀維巾、長、皮帶、銀包及鞋一雙……”這邊念著,那邊便有丫鬟依言清點著,待將一份長長的禮單點完了,那丫鬟就恭聲道:“夫人,已經點好了。”
呂夫人沉一會兒,又道:“那孩子是要點翰林地,又是。應當再回一份文房四寶,還得再添一條玉腰帶。犀角、金錁也要各來一對。”丫鬟輕笑道:“夫人考慮的真周全。”
呂夫人笑道:“這也就是合了我地意,不然纔不管這些呢。”
丫鬟掩口笑道:“未來姑爺真是福氣,未曾過門便有夫人疼了。”
“小蹄子淨胡說。”呂夫人笑罵一聲,卻也不由開懷道:“你家老爺這輩子不幹正經事,唯獨給婉兒找的這門親事,我是極滿意地……門戶又相稱,才貌又相當,真個是‘才子佳人,一雙兩好’。”
那邊小丫鬟大點其頭道:“是呀是呀,就連小姐也滿意的。
”在看來,能讓才高八斗地小姐到服氣,比中進士、點翰林還能說明問題。
主僕倆正在說話間,卻見門被推開,一臉沉的呂縣令進來道:“夫人,我有話要告訴你。”小丫鬟趕識趣的告退。
呂縣令反手關上門,一屁坐在椅子
氣。呂夫人一邊收拾鋪散開的回禮,一邊笑道:“快說,妾還要沒把給姑爺的回禮準備好呢。”
“不用準備了。”憋了半天,呂縣令終於悶出一句道:“這個婚不訂了。”
呂夫人吃驚道:“老爺說笑吧,這種事豈能兒戲?”
“哎,夫人有所不知。”呂縣令嘆口氣道:“今日京中來信,說錦衛經歷司沈煉,上書死劾嚴相爺,此刻已經被下了詔獄,等待判決。”說著使勁額頭道:“這個沈青霞,原先在家鄉時,就整天瘋瘋癲癲,到了京城還不知收斂,真是害人害己、害人不淺啊。”
呂夫人不大明白道:“這跟我那姑爺有什關係?”
“他是沈默的老師,你說有沒有關係!”呂縣令氣急敗壞道:“原本以爲那沈拙言舉業已,不日便可取個年進士。現在讓沈煉這一折騰,什麼進士,什麼翰林,全都是白日做夢!不讓人家逮起來就不錯了!”說著低聲音道:“不若別求良姻,庶不誤兒終之託。”
呂夫人卻搖頭道:“且不說老爺這都是推測,就算他真的從此仕途無,就憑咱們兩戶人家,難道這一生還了你兒用的?”
“夫人糊塗啊,”呂縣令也搖頭道:“且不說我憑甚找個小爹孝敬。單說現在浙江是誰掌權?嚴相爺的契兒趙文華,還有他的心腹爪牙胡宗憲,但有這兩位在一天,沈默就得天天提著腦袋過活,說不得什麼時候,就被髮落了!”說著一瞪眼道:“到時候你還要閨麼?”
呂夫人果然被唬住了,把手上的東西放下,一臉爲難道:“你說的也有些道理,可許下的親事,將何以辭之?”
呂縣令小聲道:“如今只有差人,悄悄去把這事兒說開。他好歹也是有面的宦家,說不得‘不許’兩個字。大家一拍兩散,讓此事無疾而終,都不損面。”說著冷笑一聲道:“不然說不得,我要給他點看看。”
呂夫人輕聲道:“我家婉兒子有些古怪,只怕倒不肯。
”
呂縣令一擺手道:“在家從父,這也由不得他,你只慢慢的勸過便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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呂夫人領了夫命,只好走到兒竹樓中。幾年功夫,呂婉兒已經出落一個清雅秀麗,有若曉水仙的妙齡佳人。給人印象最深的,是那雙黑寶石般善良的眼珠子,明亮靈,飽含笑意,就像一個快樂而又淘氣靈,讓人打心眼裡憐。
呂夫人上來時,呂婉兒正在試穿嫁裳,怎麼看怎麼覺著,小一直微微翹著,就連角邊那顆淡淡的人痣,彷彿也在歡笑一般。
一聽到上樓的腳步聲,慌忙的下來塞到櫥子裡,回頭卻見母親已經站在門口了,得如燕投林一般,撲到呂夫人懷裡撒起來。
呂夫人心中暗歎一聲,雖然萬般不忍,但還是對兒說知此。
呂婉兒聽了,一陣氣苦道:“爹爹怎能這般勢利?婚姻之道,無非就是兩個人的事,哪有那麼多的錢錢權權、枝枝節節的?”
呂夫人心說‘果然如此’,便勸道:“你爹爹也是爲你將來的幸福著想,萬一那孩子被他師傅牽連了,你不也跟著倒黴?”
呂婉兒握著小拳頭道:“誰讓孩兒攤上了呢。”卻跟沈默一個論調。
呂夫人知道說服不了兒,便直接知會道:“如今你爹著人去沈家說道,若他們也願退親,吾兒就罷休吧。”
呂婉兒卻不依道:“如今滿城都知道,孩兒要嫁去沈家了。就算退了親,人家也是說我呂婉兒趨利避害,還讓兒我如何做人?”
呂夫人讓兒說的沒了主意,只好學著爹道:“婚姻大事,父母之命,這事兒你就乖乖聽話吧……爹孃是決計不會害你的。”
呂婉兒知道沒法犟過爹孃,便不再說話,但書看得多,也格外有主意,卻不打算這樣就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