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章應該是二二六纔對，這纔是二二七，掃瑞拉。）

衆芳搖落獨暄妍，佔盡風向小園。

疏影橫斜水清淺，暗香浮月黃昏。

過了那一片竹林，兀然見眼前一片純白如雪，令人忘記了呼吸。

看看天上月，才確定那不是地上雪，而是一片不到盡頭的梅花，在悄無聲息，卻又驕傲無比的綻放著。

‘俏也不爭春，只把春來報。’沈默心中兀然浮起這樣一句詞，不由輕聲道:";待到山花爛漫時，在叢中笑。”

“在哪裡？”鐵柱拔出刀來，警惕問道:";哪裡有人笑？”

很有格調的氣氛，登時被徹底破壞，沈默看到花樹叢中的青磚小院已經不遠，便沒好氣道:";還不去敲門？”

“哦，”鐵柱張的張一圈，也沒有看見有人在叢中笑，心說：‘看來是大人花眼了。’便小跑到門前，見沒有門環，便屈指扣起門來。

空寂的夜分外幽靜，這突兀.的敲門聲驚醒了院子裡的狗，犬吠聲又驚了屋子裡的人，不一會兒腳步聲傳來，同時一個豪而警惕的聲音響起道:";什麼人？”

鐵柱看看沈默，沈默便朗聲道:";這.位大哥請了，在下紹興人士，此次乍來杭州，貪此地景緻，不想天黑迷路，尋到此時才見著貴府，請問可否借住一宿，明日早行。”

“那就請進吧。”那壯漢打開門，往.外一看，先是楞了一下，下一刻便關上門道:";去去去，尋別家投宿去。”

沈默奇怪道:";怎麼好好的，又不讓進了呢？”

裡面便道:";我們屋小，容不下諸位這麼多人。”

沈默回頭看看，只見自己左右站著四條彪形大漢，.令對方到不安實屬正常。

“呔，裡面的，把我們當什麼人了。”鐵柱氣壞了，便要.去砸門，卻被沈默扯住道:";借宿本就是求助於人，既然人家不答應，咱們也只有另尋去了，不可強人所難。”

衆人正要怏怏而去，卻見那門又一次打開了，這.次面的卻是個鬚髮皆白的富態老頭，只見他笑瞇瞇道:";家人唐突，諸位不要見怪，快快請進吧。”

“叨擾老伯了。”沈.默欠施禮道，雖然搞不清狀況，但都這時候了，還是趕住下要。

一進院子，沈默幾人便眼前一亮——只見那衆裡尋它千百度的青簾小車，便赫然停在院角燈火闌珊之。

哎哎呀，這真是踏破鐵鞋無覓，得來比較費功夫啊！沈默們真是高興壞了。

那老者見他幾個面喜，心中不犯嘀咕，小意試探道:";我這宅子有什麼可樂之？”

沈默趕矢口否認道:";我們原以爲今夜要宿野地，忍飢凍了，現在能有老丈收留，實在是太高興了。”

“原來如此。”見他的神態益發愈發恭謹起來，老者稍稍放心道:";公子裡面請。”便將沈默請了正廳之中，那家丁也將鐵柱四個引到偏廳用飯。

大廳裡的裝飾十分樸素，沒有任何金玉飾，也沒有熏籠炭盆之類，而是生著個大鐵爐子，只見爐壁燒得紅通通的，一樣十分溫暖，而且上面還可以燒水做飯，卻比那些籠啊、盆啊之類實用的多。

沈默原本以爲像殷家這樣的大富之家，殷小姐又那麼會經營，應該過著低調卻富比王侯的生活，但眼前所見，多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不由又心裡嘀咕起來，會不會方纔黑咕隆咚看走眼，這不是殷家啊？

他也不想想，能在杭州城裡住得這麼神仙的人家，還用得著再飾以金銀嗎？用上才掉價呢。

再看桌上擺著毫未的一席齋飯，有道是來得早不如來得巧，顯然對方正要吃飯，他就闖過來了。

他在打量屋裡的陳設，老者也在打量他，爲了要見殷小姐，沈默今天特意打扮一番，公道的說，那是相當耐看的。老者見他是個脣紅齒白，眼秀眉清，神俊朗的年郎，心裡的擔憂終於徹底放下，暗道：‘這樣的小哥，萬不會做那打家劫舍的勾當。’

便延請沈默席，口中還謙遜道:";山野人家，沒有什麼拿得出手的，公子若不嫌棄，便請將就用一點吧。”並請他上座。

沈默口中連稱‘不敢’，且懷疑對方八是未來老丈人，心裡自然也是不敢的。但老者因見他人軒昂，冠濟楚，只道是個家世清華的貴公子，便執意請他上座。

沈默自謙輩，再三不肯，雙方都不上座，最後只得東西昭穆坐下。

坐下後這才仔細看看那桌上，菜式看似極爲簡單的，除了拌黃瓜、拌筍尖、拌菠菘、拌川芎四樣涼菜之外，便就是冬菇麪筋，香菇菜心，什錦豆腐等幾樣素菜。

沈默這才知道，什麼低調的奢華了……能在這個月份，吃上如此多的新鮮蔬菜，卻要比鮑翅還要難得。

老者有些歉意的笑道:";沒有一點葷腥，卻要讓公子口淡了。”

沈默搖頭微笑道:";老伯的仙居竹下映梅，深靜幽徹，實乃神仙府一般，在這裡用素齋正相宜，若是魚葷腥反倒是有些了。”

老者呵呵笑道:";其實我也是吃油腥的，只是大不如前，遵醫囑，不得食罷了。”說著咂咂道:";現在只能懷念了。”這時使又端上個砂鍋來，小聲對老者道:";小姐說，既然有客，不妨再加一個鍋子。”

沈老爺點頭笑道:";擱下吧。”

那侍便將那砂鍋往桌上擱去，藉著彎腰的機會，瞧沈默一眼，這一看不要，竟然驚得面容失，不由‘啊’的一聲低呼，險些把一鍋湯潑到沈默上。

沈默眼裡更好，其實這侍一進來，他就把認出來了，正是去歲替殷小姐送果子給自己的那位。心中知道這下是板上釘釘了，自己確實是到了未來老丈人家，心裡便跟打鼓似的，暗暗道：‘可千萬別暴份。’

他可不是簡單而衝的頭小子，這次尾行殷小姐，只是爲了確定的住所，並不做其它設想。誰知差錯，把人跟丟了，還迷了路，本想找戶人家借宿，竟然稀裡糊塗又進了殷家門裡去。

最初慨幾句‘真是天意啊，緣分啊’之類，他便很快清醒過來，發現自己於一個很唐突、很尷尬的位置上……尾行啊，還尾到人家家裡去了，一旦餡了，讓老丈人怎麼看他？是花花公子還是無形浪子？

這時那老者，也即是殷老爺，低聲喝叱道:";還不快給這位公子道歉？”

那丫鬟趕給沈默磕頭，口中卻殊無歉語。被這一嚇，沈默也按住心中的慌，回過神來溫聲道:";無妨，我沒燙著，倒是姑娘趕下去，用醋敷一敷手吧。”那丫鬟的手背通紅了，卻是燙到自個了。

殷老爺狠狠瞪一眼道:";快謝過公子，趕下去吧。”丫鬟沒料到沈默如此溫和，繃的子終於放鬆些，小聲道謝後，行禮離去了。

“讓公子見笑了。”殷老爺歉意笑笑道:";瞧我這老糊塗，忘了自我介紹，老漢我姓殷，乃是紹興府人氏，暫時寓居於此。”

“原來是殷老伯。”沈默的態度愈發端正起來，趕拱手道:";小姓裘，食採於裘的裘；名芹，芹之獻的芹，也是紹興人士。”

“原來裘公子還是同鄉呢。”殷老爺臉上笑著，心裡卻琢磨起來，怎麼沒聽說城裡有哪家大戶姓裘？

沈默一看這老頭不糊塗，生怕被人看出破綻來，趕補救道:";在下居於山野，不敢高攀。”

殷老爺這纔去了疑，心說：‘原來是高人逸之後。’便將砂鍋揭開蓋子，待熱騰騰的白氣散了，便見一鍋冬菇冬筍、鮮蘑金針、木耳慄、白果菜花等燉在一起的素鍋，口味極爲富。

兩人便邊吃邊談，那殷老爺不時問些輕鬆的問題，諸如‘來杭州作甚？’

沈默便道:";讀萬卷書，行萬里路，藉著過年學裡沒課，特來杭州遊歷見識。”

“若是賞景，這可不是好時節。”殷老爺呵呵笑道。

沈默便微笑道:";一年四季皆景，四季景各不同。”對於殷老爺的問題，他都一一對答，出詞吐氣，十分溫雅，並不因用飯而稍有失禮。

關於沈安的問題，真不只是爲了搞笑，而是代表了沈默一種很複雜，且不足爲外人道哉的心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