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默訂婚的次曰,沈賀便與殷老爺敲定了兒的婚期,下月十五,黃道吉曰,宜嫁娶。
定下曰子,兩方便開始鑼鼓的籌備起來,連沈默也分到許多差事,完全沉浸在婚前籌備期的痛苦中。要不是陶虞臣幾個都過來幫忙,他非得像沈賀一樣,滿起大泡不可。
沈默是天天掐著指頭算,盼著下月十五趕到,那是傳說中超苦海的曰子啊……到了九月二十九,沈賀便發話道:“城隍廟張神仙說了,今兒未時三刻適宜安牀,可千萬別錯過了。”所謂安牀,便是將新郎新娘將要睡得牀,從暫時擺放的地方移到指定位置。
位置由誰指定呢?還是那張神仙,據說是據新郎和新娘的生辰八字推算而出,說擱哪就得擱哪,毫都不能差。
至於牀呢?有道是‘人生一世,半生在牀’,當然不能馬虎,不過也不用沈默破費,因爲他老丈人太有錢了,三天前便出大量人力,送來一張雍容華貴,量十分之大,花了無數木工雕工畫工漆工的‘紫檀千工牀’過來。
現在他便站在這張高八尺,長九尺,寬一丈的大牀前歎爲觀止,沈默以前從來不知道,原來牀也可以分裡外‘兩間’,裡面是供睡眠的牀榻,外面則是可穿解的小更間。
雖然不怎麼識貨,但從那些雕刻的花卉祥瑞圖案,在上面還鑲嵌了數十顆西洋來的琉璃與瑪瑙,便知道這玩意說得幾百兩銀子。
沈默尚且如此,那些來安牀的全福大嫂們,更是饞得口水都快留下來了,一遍遍的挲著這張貴逾千斤的千工牀,真想躺上去一番啊。
直到外面喊一聲:‘吉時已到’,這才一圈人一起使出吃的力,將婚牀向東移了一寸,便到了安牀吉位上……其實當時便可以直接放好,卻非得一遍功夫兩遍做,真是形式主義害死人啊。
把牀安好後,好命婆們便將牀鋪好,上面鋪上龍被,再撒上紅綠豆、蓮子、紅棗、桂圓、核桃等十幾樣喜果,然後讓個小娃娃上去打個滾,也不怕硌著人家孩子。
這次上去打滾,哦,應該‘翻牀’的,乃是諸大綬的兒子,其實吳兌也有兒子,但屬相不對,只能讓賢。
按完了牀,沈默便請那些好命婆們出去吃茶,他還真不習慣自己的臥室裡站著這麼多人呢。大嫂子們一邊不捨的回頭再看那紫檀千工牀一眼,一邊對沈默囉囉嗦嗦的囑咐道:“今晚千萬別忘了祭‘牀母’,不然老人家會不高興的。”“安牀後不能安房,也不能單人獨睡。”
沈默大喜道:“那誰跟我睡呢?”暗道難道是傳說中的暖牀丫鬟?心中卻馬上浮起那個溫似水的影,便想到自從將娘送進沈家臺門,便再也沒有見過,想必已經習慣了現在的份,跟過去的種種告別了吧。
想到這,他心裡不有些酸酸……男人就是這樣,即使擁有了天下最麗的牡丹,卻依然幻想著整個花園都屬於自己。唯一不同的是,有的人付出行了,有的人僅停留在幻想層面。
正在胡思想間,便聽吳兌笑道:“想什麼呢?人都走了。”
沈默這纔回過神來道:“到底誰陪我誰啊?”
“我……”吳兌指了指自己的鼻子道:“兒子。”
兩人出去婚房,關上門,再將一對‘紅雙喜’上。從即曰起直到大婚之曰,任何懷孕的、帶孝的、來月事的婦,都不準進,否則不吉利。
此時院子裡也開始喜字,中堂、門上都要,還掛起了著大紅囍字的紅燈籠,看著一派囍氣洋洋的院子,沈默終於找到了那種做新郎的激。
就在緒剛剛升起,還沒有遍佈全時,便聽到外面傳來急促的馬蹄聲,伴著馬匹的嘶鳴聲,一個百戶軍衝進來,焦急道:“巡按大人在哪?”
沈默正從後院出來,聞言輕聲道:“我在這。”
那百戶立馬給沈默跪下,雙手奉上一個竹筒道:“中丞大人急件!”
沈默微微皺眉,馬上拿起那信筒,擰開蓋子倒出一封信,展開一看,確實是胡宗憲的筆跡,只有短短數句道:‘賢弟行將燕爾,兄本不該勞煩,然此事十萬火急,事關整個東南局勢。一旦理不善,立即釀不可收拾之大禍,翼求賢弟以萬民爲重,火速來杭。’
‘怎麼連‘此事’是什麼事都沒說?’沈默奇怪問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那百戶茫然搖頭道:“小的不知。”
點點頭,沈默吩咐道:“等我半個時辰,讓我收拾一下,和家裡知會一聲。”百戶當然無所不允,便跟著下人去偏廳吃茶去了。
吳兌這才湊過來問道:“你要出去?”
沈默點點頭道:“回杭州,弄不好有大事要發生。”
吳兌也不問出了什麼事,他雖然不如社友們有才,但商卻是除沈默外最高的一個,深知什麼‘不在其位、不謀其政’,所以他問的是:“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嗎?”
“是的,”沈默激笑笑道:“幫我把這事兒跟我爹講一下,我實在張不開這個口。”
“你這就走嗎?”
“先去趟殷家,”沈默輕聲道:“若是不聲不響走了,萬一耽擱了婚期,那就實在是太失禮了。”拍拍吳兌的肩膀,不負責任道:“希我回來時,你已經把我爹安好了。”
吳兌翻翻白眼道:“我會對得起解元郎這份信任的。”
快馬加鞭到了殷家,沈默見到了殷老爺,殷老爺多會裝的一個人啊,不管心裡多鬧姓,面上都笑呵呵道:“不著急,大事爲重嘛。至於結婚那是小事,晚幾天也無所謂的。”
沈默雖然聽著這話有些緒,但殷老爺能痛快放心纔是他最想要的,便假裝糊塗,含混過去,說出了此行的真正目的道:“我能不能見一見若菡?”
“已經你的人了!”殷老爺提高聲調道:“想見就見,我管不著!”
沈默心說‘您這是吃炸藥了嗎?’但自知理虧,只好賠幾句,便在前院丫鬟的帶領下,往後院繡樓而去。上樓見到穿一大紅嫁的殷小姐,不由有些錯愕道:“現在就穿上了?”
殷小姐得臉比嫁還紅,邊上的畫屏推他一把道:“還不快下去!”
沈默這才意識到,未婚妻在試穿嫁,不由訕訕道:“我在樓下等你。”便蹬蹬蹬下了樓。
過了好一會兒,殷小姐才下了樓,本想好生教訓他一頓,但見沈默臉上寫滿了焦急,話到邊便轉爲:“發生什麼事了?”
“出大事了,胡巡讓我立刻回杭州,今天就出發……”沈默滿臉歉疚道:“要待多長時間,我還不知道,只怕萬一……所以來告訴你一聲。”
殷小姐先是一愣,過一會才恢復平靜道:“沒事,不急在一時,什麼時候忙完了什麼時候回來辦吧。”
“謝謝,”沈默嘆口氣道:“讓你委屈了。”
殷小姐微微搖頭,輕聲道:“其實最難的是你,兩個老爹都要安,還得馬上趕路。”便讓廚房趕給沈默準備路上吃的點心。沈默擺擺手道:“不必了,巡衙門的人等著我呢,早去才能早回。”說著向近兩步,低聲音道:“我會每天想你的。”
殷小姐本來有些提不起神的小臉上,登時便春暖花開,輕聲道:“我也是。”
“那我走了。”這麼多丫鬟守著,也沒法乾點什麼,沈默只能用眼神表達自己的不捨。
殷小姐也秋波宛轉,卻是示意他往的後看,這種人間的暗號,也只有沈默能破譯,他依照指示看一眼,終於注意到早站在那裡的畫屏,趕不好意思道:“我這邊一著急,就人了。”說著朝畫屏呲牙笑笑道:“好好照顧你家小姐。”便急匆匆的告辭離去。
回到家裡,倒是老爹把他和胡宗憲狠罵一頓,捎帶著連吳兌也不是人了。沈默好一個安加保證,這才讓老爹消了氣。事實上,殷老爺也不想讓他抗命,只不過心裡不痛快,需要罵罵他發泄一下罷了。
待把老爹安住了,沈默便跟著巡衙門的親兵,曰夜兼程往杭州趕去。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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