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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居一品》第287章 沈拙言

一看到趙貞吉的影,徐渭便知道大事不好,從牆上跳下來,拔往後院跑去。

欽差衙門的兵將別墅團團圍住,沈默的衛隊拼命抵抗,無奈好虎架不住羣狼,還是被人紛紛打倒在地,眼睜睜看著大隊的兵丁衝了進去,很快控制了院子,並將那棟小樓圍了個嚴嚴實實。

衛隊長往上一看,見樓上裡似乎有煙冒出,急忙搶先衝了上去,便見桌上隔著個火盆,盆裡一團黑灰,已經只剩餘燼了。

只見浙江巡按沈默坐在桌邊,朝他微笑道:“你晚來一步。”

衛隊長怒吼一聲,便要上前去拿他。

卻聽沈默不慌不忙道:“本是浙江巡按,辦案欽差,你考慮一下後果再說……”

衛隊長悶哼一聲,生生收住形,劈手掀翻了火盆,弄得滿屋子飄起了黑灰。咬牙對兩邊人道:“看住他!”便怒氣衝衝的下樓稟報去了。

得報之後,趙貞吉黑著臉進了院,步履沉重的走上樓去,冷冷的視著沈默,良久才一字一句的問道:“賬冊呢?”

沈默撣撣袖上的灰燼,淡淡笑道:“滿屋子都是,您沒有看見嗎?”

著滿地的灰燼,趙貞吉出離憤怒了,他哆嗦著指向沈默道:“你,你,瘋了嗎?”

沈默聳聳肩膀,表示對這個說法的抗議。

“爲什麼要這樣做?”趙貞吉向前兩步,視著沈默道。

沈默搖頭笑道:“你是欽差我也是欽差,你沒有資格審問我,我也沒有義務告訴你。”

“休要張狂!”趙貞吉怒髮衝冠道:“我這就上書陛下,革去你的功名位,重重治你的罪!”說著氣得冷笑連連道:“倒要看看你那些同黨,會怎麼救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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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你錯了。”沈默面平靜道:“我沈默無黨。”

“無黨?”趙貞吉好笑道:“那你爲何要燒掉賬本?”

“我沒有義務告訴你,”沈默搖搖頭,微笑道:“您儘管上奏吧,一切聽憑陛下裁決。”

趙貞吉面一陣猙獰,從牙出幾個字道:“我現在就要搜!”

衛士們便將屋子從裡到外,仔仔細細搜了一遍,最後在一副大理石掛畫的後面,找到了一個暗格,但裡面已經空空如也了。

看來果然讓他燒掉了,趙貞吉怒吼一聲道:“給我看好他,沒有我的命令,誰也不許見他!”說著瞪沈默一眼道:“沈拙言,咱倆等著瞧!”便氣沖沖的下樓去了。

北新關上,又是一次無比激烈的戰鬥,明軍在付出慘重的代價後,終於打退了倭寇的一撥強攻。

這一仗是那樣的慘烈,作爲主力的狼土兵死傷六百多人,軍的部隊也有三百多損失,乃是本年最重的一次。胡宗憲也在戰鬥中,被流矢劃上了胳膊,起先戰事正渾沒在意,現在再看傷,已經腫脹起來,且有黑流出。

隨軍的醫是一名三四十歲,短鬚布,相貌清瘦的大夫,他看過胡宗憲的傷,皺眉道:“是草頭烏。”

被他扯傷口,胡宗憲吸著冷氣,強笑道:“不要,反正有先生在。”

那大夫沒好氣道:“你以爲我李時珍是華佗再世啊?”雖然這樣說,但手上的作一點不含糊,麻利的幫他理起傷口來了。

胡宗憲將一截小木棒含在口中,痛的面發白,汗珠滾滾也堅持著不出聲來。

就在這無比的煎熬之時,親兵帶著個信使跑過來,跪在面前道:“中丞,文先生讓我給您帶話,說‘欽差趙部堂派兵去西溪別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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驚得胡宗憲一下子站起來,忘記疼痛道:“你說什麼?什麼時候的事?”

“就在上午。”

“快,回去!”胡宗憲便要下關,卻被李時珍牢牢拉住道:“先把傷口理完。”

“管不了那麼多了。”胡宗憲想要掙他。

“我不管你有什麼事,”李時珍淡淡道:“現在你是我的病人,就必須聽我的,先把傷口理完再說。”說著話,手上的作也加快起來。

上這種犟人,胡宗憲也沒有辦法,只好乖乖坐下,口中不時催促道:“快點,快點。”

“別催我,不然出了岔子,你下半輩子吃苦。”李時珍皺眉道。

胡宗憲只好閉。他心裡如油煎火烹一般焦急,唯一的好是完全忘記了疼痛。

終於捱到包紮完最後一圈,李時珍又囑咐道:“半個月不許劇烈運,不許怒,也不許吃生冷辛辣的東西。”

胡宗憲連連點頭,起讓親兵給自己穿服道:“我得回去了,先生跟我一塊嗎?”

李時珍一邊洗去手上的污,一邊搖頭道:“我是大夫,哪裡傷病患多,我就在哪裡。”

“那好。”胡宗憲點點頭,吩咐左右道:“照顧好先生。”便下了關城。還沒出去,又見到親兵領著另一個信使過來,稟報道:“沈大人先一步去了西溪別墅……”

胡宗憲心下稍寬,但仍然快馬加鞭往杭州去。行出數裡,再上一個信使,向他稟報道:“沈巡按在西溪別墅與趙部堂發生衝突,已經被起來了!”

胡宗憲徹底鬆了口氣,著杭州城的方向呆立許久,這才大一聲道:“拙言啊,我胡宗憲今生定不負你!”便撥轉馬頭,往反方向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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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丞,我們要去哪裡?”親兵們跟在後面。

“寧海,南溪溫泉。”胡宗憲咬牙切齒道:“不能讓那位再泡下去了,必須讓他馬上寫信給京城,讓他搭救拙言!”說著狠狠一拍馬:“如果他不答應,我就去北京自首,大家一起玩完!!”

鑑湖的畫舫上,也在切的注視著杭州城裡的靜,僅僅隔了一天,便知道在西溪別墅發生的一切。

匆匆而來的唐順之,雙膝跪在季本和王畿面前,叩首道:“二位恩師,請你們務必救救拙言,”說著擡起頭來,已經是淚流滿臉了:“拙言這孩子雖然心機深沉,卻是識大,顧大局的。這次他並不是要護著胡宗憲,更不是要護著趙文華,而是在保護咱們東南的最後一公道啊!”

“諸位肯定清清楚楚,在咱們東南閩浙,總是存在那麼一些心狠手黑、唯利是圖的大家族,他們爲了謀取暴利,不惜與倭寇勾結,進行猖獗的走私。這些數典忘祖的東西,爲了一己私利,無惡不足,給倭寇通風報信,打探消息,甚至直接參加對我大明民衆的搶劫!”

“爲了避免真面目被拆穿,他們對地方員拉攏腐化,恐嚇要挾,以求府能與其同流合污!一旦到那有氣節,有想法,想要爲國爲民做些事的,便立刻私下僞善的面,攻訐陷害、打孤立,明槍暗箭,無所不用其極!”唐順之無限憤慨道:“遠了不說,便說這十年來,朱紈、王忬、張經、李天寵、周珫,這些都是我大明最好最能幹的員,卻相繼倒在浙江這個污水坑裡,難道只是因爲那隻幕後黑手太厲害嗎?”

在唐順之的視下,衆人都低下了頭,便聽他怒吼一聲道:“不!絕不是這樣……沿海纔有幾個大族?大多數還是在陸的,論實力要比他們沿海的強得多,爲什麼他們就能一次次興風作浪,我們這些人就只能在這裡搖頭嘆息呢?”

大家窘極了,有人便訕訕道:“你又不是不知道,大家同氣連枝,礙於面,不好出手的……”

“不見得吧?”唐順之冷笑道:“其實大家心知肚明,這個說法只是一種自我安。真正的原因,是因爲大家都有片的茶園,數不清的織機,每年產出那麼多的茶葉綢布,只有賣了才能賺到錢!而那些沿海的大族,就是大家最大的買家!所以我說大家都睜一眼閉一眼,甚至縱容包庇,就是不想斷了這條主要的財路,對嗎?”

王畿搖搖頭,輕聲道:“也不是這樣,倭這麼嚴重,帶來的損失已經遠超過收益了。”指一指在座的諸位道:“他們哪一位的家裡損失都很大,都恨死那些跟倭寇勾結的畜生了,”說著嘆息一聲道:“只是,多年的你來我往,他們手裡早有足夠的證據,證明咱們也是有通倭罪過的,若是把他們扳倒下來,我們還能有什麼好果子吃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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