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分別的時候到了,胡宗憲從袖裡掏出一張字據,輕輕塞到沈默手裡,小聲道:“我讓人用你的名義,在京城的通匯錢莊存了紋銀一萬兩,這個就是取錢的信,千萬不要跟別人金額,以免惹來殺之禍。”
沈默上其實揣著一張同樣的字據,金額也是一萬兩,乃是老岳父給他,到北京打點用的,所以他不缺錢,而且也不想和胡宗憲產生什麼銀錢上的瓜葛,便堅持拒絕。
誰知胡宗憲比他更堅決,大有你不收今天就不讓走的架勢,外面催的急了,沈默只好權且收下,等日後再說。
將他送到門口,胡宗憲不便再往大道上去了,只好與沈默依依揮別,知道看不見他的蹤影了才嘆口氣道:“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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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出老遠之後,沈默見幾個錦衛還笑得合不攏,不由奇怪道:“有什麼可喜之事嗎?”
朱十三笑道:“你位胡中丞出手太大方了,一人給了這個數。”說著出一指頭道:“一千兩啊,我的乖乖呦,他們這輩子還沒見過這麼多錢呢。”
沈默笑笑沒有說話。
再往前行一段,負責斷後的頭突然道:“後面那輛車有點眼。”幾人便回頭去,就見後百丈的地方,跟著一輛雙駕馬車,朱十三瞇眼道:“不錯,咱們出城的時候輛車就跟在後面……那兩匹黑馬,還有那個趕車的漢子我都有印象,錯不了!”
沈默使瞪著眼看怎麼也看不分明。不由奇怪道:“你們連趕車地都能看清?”
“呵呵們都會點家功夫。所以眼心亮了。”朱十三隨口答話。一雙眼卻到巡梭。待看見遠有個小山包。正好可以遮住視線吩咐道:“過去那山便埋伏下來。看看他們是什麼路數。”
錦衛可不是打太平地衛所軍。他們過得就是刀口地日子。聞言紛紛興地應下。不不慢地轉過山坳。便下馬埋伏在道旁待那馬車地到來。
沈默也跟著伏在草叢中。聽著越來:近地馬蹄聲。心裡竟沒來由地張起來。邊上朱十三小聲囑咐道:“待會你不用。看我們地就行。”
沈默覺自己地心快跳出裡聞言點點頭。便見那輛由兩匹高頭大馬。一個結實嚴地車廂組地馬車一個帶著厚厚氈帽地大漢驅趕下。慢慢行駛過來。
待到了合適距離朱十三一個手勢。黑皮和菜頭便從左右飛撲過去中還同時飛出帶倒鉤地繩索。兩條毒蛇一般撲向那車伕。
他們一衝出來,車伕便警覺了,他的手著實了得,一抖手上馬鞭,便纏住左邊一繩索,同時往左側閃,堪堪避過了右邊的繩索,只是頭上的帽子被掛掉了。
下一刻,他便已經完好無損的立在馬車旁,手中還多了柄雪亮的長刀,如天神一般,威風凜凜的守衛著車廂。他停淵峙嶽的樣子凜然不可侵犯,竟然兩個錦衛遲遲不敢再手。
但朱十三悄無聲息出現在他的背後,舉起了一支巧的手弩,手指已經按上了扳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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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十三正要按扳機,卻見沈默猛地從草叢了站起來了,大聲道:“都快住手,是自己人!”
朱十三的手指沒有扣下去,卻也沒有離開扳機。他冷冷的盯著場中,一旦出現變故,便會立即發。
但下一刻他就放心了,因爲他看到那人把刀一扔,給沈解元跪下了,沈解元十分激,使勁拍著他的肩膀,歡喜的像個孩子一樣。
只聽沈默道:“鐵柱,怎麼會是你呢?”
來人正是跟著他走南闖北的衛隊長,鐵柱……當日被趙貞吉的衛隊逮捕後,他們便失去了聯繫。待沈默從西溪出來,第一件事便是打聽他們的下落,後來知道在胡宗憲的干預下,鐵柱他們早已被釋放了,這才稍稍放心。
但時間太促,來不及進一步打聽,沈默還託老丈人代爲尋找,並適當加以照顧呢,誰知竟在這裡上了。
這真是太意外了,以至於讓他覺著肯定不是個意外,所以當高興完了,便問道:“你是來找我的吧?”
不待鐵柱答話,黑皮和菜頭先湊上來,嘿
“當然了,要不怎可能出城時他在後面,咱們停辰,他還在後面呢?”說著還拍拍鐵柱的肩膀,半開玩笑半調戲道:“哥們功夫不錯,可我們北鎮司出來的,都是眼觀六路耳聽八方,過的橋比你走的路還多,想盯我們的梢是不可能的。”
鐵柱憨憨一笑道:“是啊,俺教了。”說著提高嗓門道:“都聽到了麼,快出來向錦衛的前輩學習學習!”
“什麼,還有人?”菜頭話音未落,便見四面八方站起來一圈,披衰草,目凜然的幹漢子,足有三十多人。每個人手裡都提著一桿短弩!正好將他們四個的錦衛圍在中間,雙方相距不到五丈。
這下把錦衛給驚呆了,朱十三悄悄收起了手弩,菜頭也訕訕道:“這真是……”他想說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卻覺太張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便閉了。
那三十多人卻毫無得意之,紛紛將弩弓背在背上,便往沈默面前集合。
著那一張張悉的面孔,沈默的鼻頭一陣陣發酸,眼睛也變得通紅,他得使勁忍住,才能勉強不掉下淚來。
就像在紹興那個場院裡集時的,所有衛士按照高矮個分三排,從左到右整齊的立在沈默面前。
鐵柱走隊伍前,昂首,洪聲道:“稍息!”所有人整齊劃一的出左腳。
“立正!”所有人收回腳,昂首,氣勢足的站立著,作整齊的就像一個人……朱十三他們大爲震撼,因爲這三四十人裡在這,卻給他們氣勢森嚴的覺,即使那些充當皇庭門面的大漢將軍們,也得穿著金閃閃的盔甲,藉助皇權的威嚴才能做到。
但這些渾破破爛爛傢伙就做到了,怎能不讓人震撼!
不管錦衛詫異的目,鐵柱沉聲:“開始報數!”
“一,二,三,四,五……十三,十四。”從左至,第一排的衛士們依次短而有力道。
待報數完畢,鐵柱轉面向沈默,兩眼通紅道:“大人,您的衛隊應到四十一人,實到四十一人,集結完畢,請指示!”
沈默卻板下臉來道:“你們來幹什麼?”
鐵柱瞪大眼道:“保護您呀,不然大人您往北京,三千多裡的路程,一路上豺狼虎豹,強盜土匪怎麼辦?”
沈默著心腸搖搖頭道:“我已經不是大人了,也無權再組建衛隊了,我已經將你們介紹給我岳父大人,讓你們去他家的工場莊園裡,擔任警衛頭目,不要再跟著我了。”說著便偏過頭去。
侍衛們卻紋不,只聽鐵柱沉聲道:“既然大人這樣說,那從現在開始,我們便不是您的衛隊了,我們只是也要去北京的旅人,請大人允許我們與您通行……”
“我不允許……”沈默側著臉道。
“不允許我們也要去!”鐵柱聲道:“誰也管不著!”
“你們,你們……”沈默想說點什麼,卻哽噎住什麼也說不出來。
此時此刻,所有的語言都是多餘的,只要他們裡在這,只要他們看到沈默臉上滾滾的淚水,一切都不言而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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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被、被侮辱、被損害的時候,沈默都沒有掉過淚,但當再見到自己的衛隊,見他們重新集結起來,再一次來到自己邊時,沈默卻怎樣都控制不住自己的緒……
當他春風得意,如旭日東昇的時候,他們也這樣集合在他的邊,也許還摻雜金錢、利益等等因素。但現在他被一擼到底,什麼都不是了,被敕令押解進京,接審判,給不了他們任何東西,也本看不到任何希,他們卻仍然如往常一般,集合在他的旁——
歲寒知松柏患難見真,就是這個意思。
見大人好長時間不說話,鐵柱以爲他還在生氣,但他是不怕的,因爲他有武,便湊過去小聲道:“不我們來了,您猜猜還有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