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額不足

薛向尋到存放票據的暗格，打開暗格，裡面躺著糧票、油票、票、糖票、豆腐票，還有各種票的副票。這時的票據可遠比錢來的要，它是用來定量購買蛋、魚等缺食品或副食品，香菸有時也要憑票供應。有錢沒有票這類缺資照樣買不到，好在去年“的確良”問世後，各類布票逐漸退出了老百姓的日常生活。

薛向從暗格裡各取出一些票據塞進軍裝的大兜裡，帶上水獺皮的軍帽，圍上一條潔白的狐裘圍巾，套上大伯的將校呢大。這大是大伯的箱底貨，呈灰褐，厚重。這時候，無論青年還是小孩都喜歡穿軍裝，解放軍部隊不同時期發的軍裝都屬於時髦服裝。55年部隊授銜時，校以上的軍配發的著是很講究的，冬裝有呢子和馬呢面料，夏裝有柞蠶面料。將軍們的軍服就更講究了，同是呢子軍裝，將軍服的面料要高出校服面料一個等級。他們還配發了水獺皮的帽子和嗶嘰的風。於是各種面料的軍裝便了時髦貨，就連和軍禮服一起配發的小牛皮鬆口高腰皮靴，也了頂尖級俏貨，俗稱“將校靴”。幹部子弟們大概是希用這種方式表現父輩的級別。狐裘圍巾也是大伯打東北時繳獲的，圍在脖子上綿溫暖，不一風。

薛向騎著“永久牌”錳鋼自行車，雙蹬得飛快，哐當哐當，車子就像出的箭矢迎著寒風呼嘯而去。十來分鐘的功夫就到了菜場門口，暗紅的朱漆大門油漆落大半，斑斑駁駁地立著，像倒了黴的人臉。寬闊的大門上方拉著長長的橫幅，白的橫幅用紅筆刷著“偉大領袖思想萬歲萬歲萬萬歲”，一排檗窠大字在昏黃的路燈下彷彿生了輝。

兩米寬的大門前已經排了八條歪歪斜斜十米來長的縱隊，人與人之間的空隙間或擺著小板凳和方磚，這是用來佔位的。此時來排隊的多是些老弱婦孺，像他這樣的青年、壯漢一個也無。

早起的人們一個個萎靡不振，有小聲低語的，有低著頭坐在小板凳上打瞌睡的，有倚著牆呼呼大睡的，千奇百怪，不一而足。薛向推了車徑直走到第二隊的末尾，停好車，把菜籃掛上車把，擡上車座，一條大長支著地面，一條盤在橫槓上。他從呢子大的荷包裡掏出包“翡翠牌”香菸，嚓地打著了一枚紅的軍用打火機，點上火，滋滋地了起來。這年月，一包“翡翠”九錢的價格，頂得上一些農村一個壯勞力兩天的工分錢。原來的小青年日常也不起“翡翠”，平時兜裡總揣著兩包煙，一包“翡翠”結五湖四海的革命兄弟，他自己平時的是四五的“牡丹”。這包煙落到的薛向手裡，他可不管是不是接待煙，拿起來就開。

薛向猛吸一口，濃郁的菸草香味沖淡了不遠垃圾車裡散發的腐臭，一支菸完，濃濃的睏意漸漸襲來。薛向下了車座，把車原地停好，尋了個背風的牆，也顧不上自己一頂級裝備，屁下墊著兩塊青磚坐了，把領立起遮住臉，雙並起向腹部收攏，雙臂相疊環窩狀，把頭埋進這窩裡，不一會兒就睡著了。

也不知睡了多久，嘈雜的聲響吵醒了薛向。他擡手看了看腕上的“明珠牌”梅花表，已經五點半了。他了眼睛，拍了拍上的浮土灰塵，向停車的那條縱隊走去。沒走幾步，薛向收住了腳，眼睛瞪得溜圓，像盯著塊金元寶，再也移不開分毫。

一位年輕的郎正依著他的自行車站立，綠的菜籃擱在他的車後座上。靜立的郎彷彿一支立在朝裡的百合花，迎風綻放，清新淡雅。郎留著一頭烏黑油亮的長髮，長髮並未像時下流行的那樣，紮兩條的羊角辮，而是用一紅頭繩鬆鬆地束在腦後。著一件國防綠，許是穿的久了，洗的有些發白，袖口和肩頭用白麻打著補丁，補丁打了好看的葵花狀。這破舊的國防綠穿在郎上不顯半點侷促、邋遢，反而渾然天。窄的軍裝裹得郎欣長的子更顯婀娜多姿，讓人一眼去便如沐春風，陶然醉。郎下穿著一條淺黑的長，腳口開的有些大，像是某條子裁斷了小截後形的。一看就知道郎並不是子的原主人，管直直下垂罩著一雙黑底白麪膠鞋。這條樸素到極致的長配上郎高挑的材，極似了後世的長筒鉛筆，更襯得雙修長筆直，雅緻大方。

郎緻的臉蛋兒也不似大多數瓜子臉那樣，下細尖，而是在下雙廓相的地方劃了一道圓潤的弧線，大大的眼睛忽閃忽閃，眼神清澈見底，秀氣的鼻樑下櫻脣飽滿紅潤，活一個版的林志玲。

薛向盯著郎直眉楞眼的看了半晌。終於，郎察覺到有道正盯著自己，怒的跺了跺腳，纖腰一扭，把臉換了個方向。郎不知道扭轉子的時候，飽滿結實的圓衝破寬鬆長的包圍劃出一道驚心魄的弧線，強烈的視覺衝擊讓薛向險些流了鼻。

薛向察覺到郎發現了自己的窺視，心裡對自己的冒失有些訕訕。無論是前世的薛向還是原來的小青年都沒有太多和孩往的經歷，更遑論了。前世的薛向格有些孤僻、靦腆，屬於深度宅男那一類。原來的小青年倒是有些紈絝子，但是格豪爽、慷慨豪邁，他結的都是些踹地蹬天的頭小子，個個力旺盛，打架鬥毆那是常來常往，和孩子往經驗那是半點也無。

薛向繼續向他的座駕走去。柳鶯兒心裡有些發急：這人怎麼這樣啊。平時不是沒到過那些故意搭訕，口花花的小流氓，可那都是在偏僻之地，靜僻之所。這樣膽大的流氓還是第一次遇上，看他渾上下的高級幹部子弟裝扮，這一定是個流氓頭子，柳鶯兒給薛向下了判決書。當時的頑主們最這樣的穿著打扮，頑主在普通人眼裡幾乎是和流氓劃等號的，也難怪柳鶯兒誤會。

薛向靠近了自行車，雙手向車把扶去。柳鶯兒吃了一驚，慌道：“你別過來，你再過來我就喊人了。”了手中的菜籃，後退一步，聲音打著。這一聲輕斥，聽在薛向耳裡真如黃鶯啼谷，雛初鳴，像吃了人生果般，三千六百個孔全都張了開來。

“這位同志，這是我的車。”薛向撓了撓頭，反而自己先臉紅了。

柳鶯兒並不回聲，把菜籃從車後座提了下來，用袖管了車後座上菜籃擱過的地方，又後退了一步。

被人誤認爲流氓，薛向心裡有些惱火，也不理，上車座，又擺出了夜裡排隊時的POSE，支著地的長一抖一抖。

薛向出右手從口袋裡掏出香菸，右手的食指輕輕一彈煙盒的底部，一香菸閃電般從煙盒裡跳出，直奔面門而去，薛向一張，準的叼住了香菸。這潛意識的作炫酷之極，彷彿演練過千百次，薛向條件反般地就做了出來。昨個夜裡菸時咋沒這作呢？薛向有些納悶。想來吸引麗注意是所有牲口的本能吧，薛向給了自己一個完解釋。

柳鶯兒的注意力倒真是被吸引了過去，心中驚歎：這該多煙才能練到這種程度啊，年紀不大，倒是個煙鬼。幸好薛向聽不到的心中所想，不然非氣出個好歹不可，真是眼拋給了瞎子。

這支菸到一半，前面的隊伍像是開了閘的洪水，嘩啦啦，往後急退，薛向穩住車把，雙叉住地面，擺出一副“任它風高浪急，我自巋然不”的架勢。

原來是菜場的大門打開了，張開的硃紅大門頓時被得咯吱作響，搖搖晃晃，似乎再多點人，再大點勁兒這扇大門就得得掉下不可。這種場面，國營菜場的營業員們早已司空見慣，有條不紊的把個種食品蔬菜擺上八個售貨窗口的條案上。菜場設置的很獨特，合頁大門打開後，前進半米就是一堵牆，在牆上鑿開一溜兒八個一米來高的寬闊窗口。窗口之間用厚厚的無明玻璃相連，過玻璃可以清楚地看到菜場的貨架上擺放的各種食品，每個窗口三個營業員各自負責收票、收錢、取貨，分工明確，這樣倒是大大加快了收貨速度。

前面的隊伍被開啓的大門帶得一通後退，後面的隊伍見開了門就猛然往前急涌。推攘間，柳鶯兒穩不住子了，回頭看看，後面原來的大媽換了個十八九歲的青年。這傢伙一黃軍裝穿的歪歪垮垮，叼著煙的裡出滿口黃牙，滿是橫的臉上，在左臉頰長了個豌豆大的瘤子，之令人生厭。橫男眼珠子盯著柳鶯兒的渾圓的屁滴溜直轉，角流出了哈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