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早上姐姐出門之后, 有人來提親, 想娶姐姐回去做娘子。不過娘沒有答應, 說是要問過祖母和爹爹之后再說。”

姜姮一頓，隨即就明白了。

老太太這哪里是病了, 分明就是自覺找到了可以對付的法子, 想折騰出氣呢。

頓時就挑了一下眉，想說點什麼，就聽一個好聽卻有些古板的聲音在后響起：“你這孩子, 功課都還沒有做完就跑，快跟我回去！”

姜和頓時就胖臉一垮, 給了姜姮一個“又被抓到了，好氣哦”的眼神。

姜姮失笑, 他的腦袋以示安, 末了轉頭沖來人行了個禮：“母親。”

楊氏皮白皙，五秀，渾書卷味，看起來很有氣質，只是一臉的不茍言笑, 看起來有些呆板。向來不喜兒子與姜姮親近, 冷淡地“嗯”了一聲之后就拎著姜和離開了。

姜姮習慣了這個樣子, 并不以為意，目送母子倆離開之后，便往老太太住的松鶴院去了。

“老夫人，五姑娘來了。”

“讓進來。”

一進門就聽見老太太一掃前些天沉, 暢快中帶著點得意的聲音，姜姮有點兒想笑，忍了忍，方才慢條斯理地走了進去：“孫見過祖母，聽說祖母子有些不適，不知眼下可好些了？”

老太太正靠在床上休息，聞言掃了一眼，皮笑不笑地呵了一聲：“讓你失了，暫時還死不了。”

姜姮也不跟計較，笑了一下說：“那孫就放心了。”

“哼，既然是來侍疾的，那就要有侍疾的樣兒，我要躺下睡會兒，你在旁邊給我打扇，不許懶。”老太太說著就躺了下來，又吩咐丫鬟在旁邊看著姜姮，這便閉上了眼睛。

這會兒已近午時，一會兒就該吃午飯了，這麼做，顯然是存心想讓姜姮肚子。

知道這是想先折騰自己出出口惡氣，然后才會提正事兒，姜姮也不惱，接過丫鬟遞來的扇就在床邊坐了下來。

“誰允許你坐下了？站著打！”閉著眼睛的老太太冷聲道，“還有，不許離得太遠！”

這就是要站在床邊，彎著腰給打扇子了。

姜姮看著，忍不住笑了起來。這老太太到底哪來的自信，覺得自己能如愿啊？

“……你笑什麼？”老太太都已經算好了，要是姜姮不照做，自己就以不孝之名好好罰，要是姜姮照做……

病人不都得多睡覺麼？

就一覺睡到晚上，累死！

然而沒想到的是，這死丫頭沒有生氣也沒有害怕，反而笑了起來。且笑聲里帶著莫名的譏諷之意，聽得怒火蹭蹭直上，忍不住就睜開了眼睛。

姜姮長睫微閃，狀似心虛地低下了頭：“沒什麼，我不是在笑祖母……祖母千萬別誤會！”

笑？

笑什麼？

想起笑聲里明顯的嘲諷之意，老太太頓時就有一種被人輕視了的覺。

死丫頭真以為不敢拿怎麼樣是不是！

老太太心頭火越燒越旺，再也忍不住，掀開被子坐了起來：“你不要以為有秦家和秦太妃在，我就拿你沒辦法了！”

姜姮一臉訝異地看著：“祖母這話是什麼意思？可是孫做錯什麼了？”

不說這話還好，一說，老太太頓時就想起了四夫人母。

那是最喜歡的兒媳婦和最喜歡的孫，可就因著這得理不饒人的死丫頭，兩人竟是遠遠被送出了京城，要等到十年之后才能回來……

頓時又是傷心又是憤怒，再也按捺不住心中所想，盯著姜姮冷笑道：“你可知道自己的婚事如今掌握在誰的手里？”

顯然已經氣得顧不上“睡覺”了，姜姮滿意地放下手中的扇，神恭敬地說：“自是父親母親和祖母手里。且孫還知道，舅舅和姨母在這件事上算是外人，并不能過多手。”

“知道就好！”見似是怕了，老太太的心稍稍好了些，“我是長輩，就是你爹你娘也得聽我的，所以……你要是愿意說服秦家人，讓我把阿媛和老四媳婦接回來，我就給你挑個好點的夫家，不然……”

“不然什麼？祖母要將我嫁給壞人嗎？可我若是過得不好，舅舅定會生氣的，到時候大伯，四叔與五叔的前程……”

一時興忘了這茬的老太太：“……”

什麼迎頭一盆冷水潑下，這就是了。

見僵在那半天不說話，姜姮眨眨眼，恭敬地說：“祖母好像是累了，那您好好休息，保重，孫就不多打擾您了。”

“你！”老太太臉鐵青，有那麼一瞬間簡直恨不得將往死里打，可想起兒子們的前途，又不得不咬牙忍下，只能用力了口氣，厲荏道，“你這個不孝的孽障！竟敢威脅自己的祖母！”

“孫說的都是實話，哪里就是威脅了呢！祖母誤會了。”

“你……你就不怕……”

差不多時間去吃午飯了，姜姮沒了耐心，抬頭看著沒完沒了的老太太溫聲說道：“不管祖母想做什麼，都先想想幾位叔伯吧，他們在朝中打拼這麼些年，著實不容易呢。”

瞬間什麼話都說不出來了的老太太：“……”

姜姮恭順一笑，行禮離開了。

“這孽障……這孽障簡直就和母親一模一樣！”

等走后，差點沒被一句話憋死的老太太方才臉青紫地發了出來。

“老夫人息怒！”

“息怒！我怎麼息怒！你告訴我，面對這樣一個忤逆不孝的孽障，我要怎麼息怒？！”

“老夫人先別急！”丫鬟忙勸道，“這事兒也并非沒有作的余地了……”

老太太這才猛地了一口氣看向：“什麼意思？”

丫鬟上前兩步，附在耳邊這樣那樣說了一番。

老太太眼睛漸漸亮了起來，最后一掃方才怒容，冷笑了一聲說：“對，你說的對！就這麼辦！”

***

陸季遲不知榮國公府里發生的事，完今日的鍛煉后就拖著累死狗的回府了。

下人已經備好洗澡水等著了，他洗了個澡，又舒舒服服地躺了一會兒，這便琢磨起了替姜姮試探林笙和章旌的事兒。

剛想了個開頭，齊彥來了。

自那天梨園之事過后，兩人就沒有再見面。陸季遲一愣，從床上爬了起來：“你怎麼來了？”

安國公府近來被齊瑕坑得不輕，齊彥出自安國公府，又是齊瑕的親哥哥，自然好不到哪里去。因此他這滿臉憔悴的，陸季遲看了倒也不怎麼意外，只同不已地命人去泡枸杞黨參茶，給這可憐的娃補一補。

“婚期定下來了……”齊彥疲憊地往小榻上一躺，嘆了口氣說，“這個月月底。”

不用問都知道他說的是誰的婚事，陸季遲拍拍他的肩膀安了一句：“早點嫁了好。”

要不然過幾個月肚子大了再嫁過去，安國公府的名聲只會更狼藉。

齊彥沒說話，許久才抬起胳膊擋著眼睛，聲音微啞地說：“從小就不好，我心疼，總是什麼都讓著，滿足……也向來乖巧懂事，從不做我們煩心的事，可怎麼……怎麼就變這樣了呢？”

他向來都是玩世不恭，萬事不放心頭的，如今這個樣子，顯然是心里真的很不好。陸季遲沒有被至親的人坑過，但他可以想象，這種覺必然是讓人無法輕易釋懷的。

又想到他的母親似乎也因為這事兒病倒了，年嘆了口氣，一時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才好。

“但凡有一點兒考慮我們的，都不會做出這樣的事……老子真他娘的白對好了！你說……你說那姓駱的王八蛋到底有哪里好，值得為了他做出這樣糊涂惡毒的事……”

知道他這會兒并不需要太多安，只需要一個出口能把這些天悶在心里的話全部說出來，陸季遲沒有開口，只是安靜地聽著。

然后半個時辰就過去了。

陸季遲：“……”

雖然知道他是憋得狠了，可這也太能說了！

年終于再也忍不住，出言打斷了這沒完沒了的小伙伴：“好了，人生那麼好，咱們要向前看，這些糟心的事兒就讓它隨風而去吧！”

“……”齊彥抬起發紅的眼睛看著他，“我還沒有說完。”

陸季遲擺手表示不約：“差不多行了，有的話你都重復好幾遍了。”

齊彥：“……”

想反駁又沒法反駁，他抹了一把臉坐起來，一臉喪氣地說，“你變了。”

“是啊，要換做以前，本王最多只能忍你半刻鐘，”陸季遲拍拍他的肩，“知足吧。”

“……”齊彥瞪著他沒說話。

陸季遲也瞪著他不說話。

然后兩人就齊齊笑了出來。

“哎，說出來之后舒服多了。”齊彥重新往小榻上一癱，語氣恢復了平時的吊兒郎當。

“你娘怎麼樣了？”陸季遲這時才問道。

“不大好，不過沒有命之憂。”齊彥抹了一把臉，“就是心病，慢慢養著吧。”

陸季遲點頭，片刻頓了一下，抬頭看著他說：“其實那天我要是按你說的，先派人幫你控制住現場，這件事可能就不會鬧得像現在那麼大了……”

齊彥一愣，眼中閃過幾許復雜。

“但那會兒我很生氣，完全不想那麼做。”陸季遲目清明地坦白道，“因為姜姮也是我的朋友，而你妹妹差點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