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季遲生無可地坐上了進宮的馬車。

魏一刀眼圈發青地探進半個頭, 獷的臉上滿是委屈：“殿下……”

“再廢話就滾去西北挖礦。”

“……我錯了, 我這就回府打掃茅廁去！”

陸季遲森森地看了他一眼：“三個月。”

魏一刀懵：“剛剛不還是兩個月嗎？！”

陸季遲冷笑：“再不滾就是四個月了。”

“！”

大驚失的青年頓時就顧不得訴說心中委屈了, 轉頭往屋檐上一跳，以最快的速度滾遠了。

陸季遲：“……走吧。”

正在忍笑的車夫：“是。”

車咕嚕咕嚕地轉了起來, 陸季遲蔫頭耷腦地往車壁上一靠, 心里又甜又喪。

甜的自然是自己竟然不是一廂愿，喪的是表白沒功，反而撞得人家一腦袋包什麼的……

這下大概是真的要失了吧？

想起姜姮捂著腦門淚眼汪汪, 好半天說不出話的樣子，年抬手了自己同樣作痛的額頭, 長長長長地嘆了口氣。

連禽都做不好，陸季遲你可真行。

“殿下！殿下等等！”

卻是長酒樓的小二突然追了上來。

陸季遲勉強回神, 起車簾往外看了一眼：“怎麼了？”

“姜姑娘讓屬下把這個給殿下。”

陸季遲一愣, 抬手接了過來。

是瓶藥膏。

化瘀止疼用的。

“姜姑娘說殿下派人請去的大夫已經幫上了藥，已經沒事了，請殿下不要擔心。”小二忍著心中澎湃的八卦之意，一本正經地轉達著姜姮的話，“另外還說自己很喜歡咱們酒樓的飯菜, 明天這個時候還會再來。”

陸季遲愣住了。

片刻, 耳朵一點一點燙了起來。

“我……知道了, 咳，你回去吧。” 故作鎮定地擺了擺手，年放下簾子回腦袋，看著手中的藥瓶呆了一會兒, 咧傻笑了起來。

沒有生氣。

也沒有后悔喜歡他。

早知道就不跑了。

雖說當時的場面實在尷尬得人恨不得挖個鉆下去，但他以前也沒在面前出糗，沒準早都習慣了……

想到這，年頓時懊悔不已。

兩輩子加起來第一次表白啊！

就這麼狼狽地夭折了！

……要不掉頭回去？

好像有點蠢……而且老媽還在宮里等著……

算了，還是明天吧。

***

就這麼又甜又悔地糾結了一路，皇宮到了。

陸季遲寶貝似的握著那瓶藥膏下了馬車，腳步輕飄地往壽寧宮走去。

他已經好幾天沒有進宮請安了，方珍珠有些擔心，就隨便找了個借口，派人把他了進來。

“兒臣拜見母后。”

方珍珠正拿著本菜譜在研究，抬頭看見不僅瘦了一些，表也有些怪異的兒子，頓時就愣了一下：“你這，怎麼回事？”

竇初開的晉王殿下這會兒滿腦子都是紅泡泡，本沒心思思考別的，往老媽邊一坐，心不在焉地答了一句：“什麼怎麼回事？”

“瘦了，臉也有些不對勁。”方珍珠皺眉，“你這幾天跟誰在一起呢？干嘛去了？”

陸季遲愣了一下，稍稍回神：“什麼也沒干，就在家里窩著啊。”

在家里窩著能窩這樣？

方珍珠才不信呢，狐疑地看了他兩眼，又問：“你是不是干什麼壞事了？”

陸季遲角微：“你覺得你兒子我像是會干壞事的人？”

“怎麼不像，”方珍珠涼涼地說，“五歲就會我藏起來的小零食吃了，六歲就知道毀尸滅跡，把打碎的花瓶拿去扔掉，十歲那年更是把隔壁小胖子得一臉，害得他老媽好長一段時間見著我就甩臉……”

陸季遲：“……”

“所以，說吧，你又干什麼壞事了？”不等陸季遲回答，方珍珠突然想到什麼似的一下直起了子，“突然瘦了不，神又恍恍惚惚的，我說你不會是染上什麼黃賭毒的病了吧？！”

陸季遲：“？！”

“是不是齊家那小子帶你去的？！”方珍珠被自己腦補的嚇到，已經開始擼袖子了。

陸季遲整張臉都了一下。

他想說我什麼病也沒有，只是一不小心了而已，然而還沒開口，就見一玄黃龍袍的昭寧帝大步走了進來。

他懷里還揣著個乎乎白的小不點，正閉著眼睛嗷嗷大哭。

“哎喲這是怎麼了？”已經徹底變孫奴的方珍珠頓時就顧不得倒霉兒子了，快步上前接過小家伙一看，心疼了，“這是了吧？快快，來人，傳娘！”

“原來是了，”昭寧帝不著痕跡地了僵的胳膊，“朕還當他怎麼了呢，閉著眼睛一個勁兒哭，怎麼哄也不肯停。”

娘很快就來了，方珍珠一邊把大皇子給，一邊納悶地問昭寧帝：“今兒怎麼是陛下帶孩子？你媳婦呢？”

昭寧帝的笑容有一瞬凝滯，但很快就恢復了正常：“鎮國公來了，他們兄妹倆正說話呢。”

“那也不該是你帶啊……”楚皇后邊那麼多伺候的人呢。且大周有抱孫不抱子的傳統，昭寧帝都沒怎麼抱過大皇子，更別說親自照看了。

“阿遲也在啊。”沒等方珍珠說完，昭寧帝就笑瞇瞇地朝熊弟弟看了過去，“好幾天沒見著你了，在忙什麼呢？”

陸季遲頓時就僵了。

然后，被激與歡喜沖昏的腦袋瞬間恢復了清醒。

“大概是天氣太熱了有些不舒服，在家里躺了幾天，”心頭陣陣，年艱難地笑了一下，低頭沖便宜哥哥行禮，“給皇兄請安。”

“都是自家人，不必在意這些虛禮。”他的臉確實有些不好，昭寧帝溫聲問道，“可請太醫看過了？”

“回皇兄，看過了，說是沒什麼大礙。”

“那就好……”

兄弟倆又說了幾句，昭寧帝突然頗興趣地笑了起來：“對了，給姜家那位五姑娘找新婆家的事兒，阿遲辦的怎麼樣了？”

陸季遲猝不及防，整個人都僵了一下。

“正，正在進行中，哈哈，”飛快地穩住心神，出一個若無其事的笑容，年小心翼翼地說，“就是這事兒吧，還是得看緣分，所以一時間還看不到結果……”

“是麼，”昭寧帝挑眉，“朕聽說你前些天與誠意伯府的林笙走得近的，他可是京中四大男之首，格品行也好，怎麼那位姜五姑娘眼這麼高，竟然連他也看不上麼？”

“林笙是好的，不過他另有喜歡的姑娘了，”年飛快地瞅了他兩眼，裝模作樣地嘆了口氣道，“可惜了。”

“確實有點可惜，不過朕記得你之前是選了兩個人出來的？一個是林笙，還有一個……”昭寧帝端起杯子抿了口茶，想了想說，“章閣老家的二公子吧，他怎麼樣？”

“他……也好的，不過姜姮好像不大喜歡他。”

“哦？這是為什麼？”

因為已經有喜歡的人了，那個人就是我。

陸季遲心里一熱，紛低沉的緒一下高漲了起來，同時心底也猛然生出了一種恨不得大聲將這話喊出來的沖。

可……不行。

至現在還不行。

年忍了忍，搖頭：“臣弟也不知道，興許是緣分不夠吧。”

昭寧帝看了他一眼，忽然笑了起來：“說到緣分……朕覺得那位姜五姑娘與你倒是有緣分的，要實在找不到合適的人選，阿遲不妨考慮考慮自己啊？”

陸季遲心口咚的一聲，一下繃了。

難道出破綻被看出來了？

……夭壽啦！怎麼辦？！

“皇兄……說笑了。”心里直冒冷汗的年咽了咽口水，勉強笑了一下，“我倆就是做兄弟的緣分，哪里能做夫妻呢！”

倒不是怕昭寧帝知道了之后會對他怎麼樣，有老媽和之前的救命之恩在，這大兄弟應該不會再輕易他的小命，陸季遲真正擔心的，是姜姮。

不管從哪方面說，昭寧帝都不會希他和姜姮扯上什麼關系，如果他們真的在一起了，一定會惹來他的不喜。

他自己也就算了，可姜姮……

帝王的厭惡不是尋常人能承得起的。榮國公府那一大家子先不說，姜姮后還有弟弟和爹呢。

那是在意的人，陸季遲知道如果因為自己的原因連累到他們，一定會自責的。

……不行，不能讓落那樣的境地。

陸季遲心里發沉，扯著角干一笑，飛快地補充道，“說來都是可以培養的，現在不大喜歡章旌，沒準兒多見幾面之后就喜歡了呢，所以臣弟準備明后天什麼時候安排他們見個面，看看他們能不能出什麼火花呢！”

昭寧帝的眼睛慢慢地瞇了起來。

其實他只是隨口逗逗熊弟弟，本沒想到會他這麼張。

——對，就是張。

雖然陸季遲很努力地住了心底翻滾的緒，做出了一副神態自若的樣子來，但說話的語氣卻快得有些不正常，還有那微微閃躲的眼神……

年輕的帝王忽然就笑了起來。

這是開竅了啊。

比他想象中早。

不過和他想象中一樣有意思。

“這話說的有些道理，”昭寧帝意味深長地看著熊弟弟，笑容溫和如春風，“不過如果實在不行，阿遲也不必失，朕手下還有許多青年才俊可以給姜姑娘慢慢挑。這個不行，就換下一個，這看的多了，想來總能找到合適的。”

蹲在自己挖的坑里出不來了的陸季遲：“……皇兄說的對，臣弟替姜姮……多謝皇兄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