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過完十五，梅湘就該被送去姨父那兒。

他的傷好得差不多了，只是若站的時間久一些，后背還會抻的疼。

喬氏這兩天又在抹眼淚。梅湘是和梅寅唯一的兒子，思來想去，還是舍不得，但說出去的話，跟潑出去的水似的，哪兒收得回？只是見到小兒在邊晃悠，喬氏會忍不住埋怨兩句：“都是你這個小冤家出的餿主意，送你哥哥去那種地方苦！”

“娘親，你不是也答應的麼？”梅茹回道。

見喬氏瞪過來一眼，了脖子，連忙鉆到娘親懷里哄：“娘親，姨父肯定會看顧哥哥的，你莫擔心。再說了，哥哥又不是不回來，就是不得空、回不來，咱們還能過去瞧嘛。”頓了頓，梅茹又故作無意的問了一句：“娘親，過些時日是老祖宗壽辰，往年你可早就上心了，怎麼今年到了這會子還不提……”

喬氏一聽，不由暗暗心驚，自己從年前病到這時候，又憂思湘哥兒的事，一時竟忘了這等大事！

從榻上慢悠悠坐起來，輕輕點了點梅茹的腦袋，嗔道：“你這個小機靈鬼！”

梅茹眉眼彎彎，順勢勸道：“如此娘親更該好好養好子了。”

除了哥哥嫂嫂，最擔心娘親的子，梅茹這輩子可想要娘親長長久久的活著哩。

正月十九，梅湘離京。

喬氏早已經哭得恨不得岔過氣去，梅寅也是老淚縱橫。梅湘跪在床邊，難得端端正正磕了三個頭。喬氏見狀，那淚越發止不住，最后還是梅寅狠狠心，一拂袖子趕梅湘走了。

那簾子一挑一落，哪兒還有什麼心心念念疼著想著的兒子影？

喬氏不忍再看，又伏在那兒哭。梅寅舍不得妻子，扶著喬氏安幾句，還是狠狠心，轉頭吩咐梅茹：“循循，你替爹娘送送你哥哥。”

梅茹也抹淚，一雙眼腫的跟秋日里的桃核似的，這會子點點頭，忙追出去。

梅湘院子里那幾個姨娘侍妾在外面也哭哭啼啼的。趙姨娘的肚子已經開始顯懷了，本來想對梅湘說些什麼的，見到梅茹出來，又畏畏避回去。梅湘見到了，了的肚子，轉頭看看梅茹，一雙清俊的眼也有些發紅。

梅茹明白他的意思，于是道：“哥哥，我知道的。”

這是哥哥的骨，再不喜歡這些人，也不會為難哥哥的脈，更會盡力照看。

梅湘嘆了一聲，揮了揮袖子，拔往外走。

幾個姨娘侍妾哭的越發凄惶。

梅府的馬車準備送到城外十里亭，梅茹坐在上頭正垂眼抹淚，忽的，前頭有人過來傳話道：“三姑娘，大爺還想去個地方。”

“什麼地方？”梅茹問。

那人打量了一眼四周，低聲回道：“董府。”

梅茹轉瞬明白過來，哥哥走之前只怕還想去見見瑤姐姐。這一去山長水遠，若是見不到，只怕會抱憾許久。

暗暗嘆了一聲，道：“咱們一起去。”

董家聽到梅府的大爺又來了，自然沒什麼好氣，董家大爺本不愿沒面。當家的錢氏看在梅府三姑娘的面子上，勉強請他二人進來坐了坐。

梅湘對道明來意，說自己要離京，想再見見董氏。

“梅大爺這話倒有些意思。”錢氏呵呵冷笑，“原來我那妹妹如花似玉在你們府里，有什麼見不著的？如今休了，倒想起來了？你們梅府一休了事，倒是我們府里又添了一個人！”

梅湘實在臊得慌，他素來知道錢氏是厲害的，如今被這麼一說，竟連一句話都回不了。

錢氏又冷冷道：“如今梅大爺既然已經休了我那苦命的妹妹，那便是婚姻嫁娶各不相干，還來做什麼？我這幾日正打算替我那妹妹再尋個好人家呢，也請梅大爺莫再來了。若是給旁人看見，算怎麼回事？”

一聽這話，梅湘霍的抬起臉。

“再尋個人家？”他愣愣質問。

錢氏哼道：“不再尋個人家，我那妹妹難不一輩子不嫁了？就我們府里一直養著？”

聽出話中深意，梅湘默了默，道：“若是嫂嫂不嫌棄，瑤兒的藥錢、月份、冬日的炭、夏日的冰、一概用的、吃的、首飾皆由我來出，每月月初就會送來，直到……”他稍稍一頓，聲音微微發：“直到瑤兒再嫁。”

“不敢當，我是你哪門子嫂嫂？”錢氏駁了這一句，卻沒有退回后頭一句，那便是答應了。

梅湘看了眼梅茹，梅茹悄悄點頭，這樁事便就掛到頭上。

和穗聽說梅府大爺和三姑娘來了，躲在廳堂外頭悄悄聽了一會兒，又連忙一溜煙小跑回廂房。

因為梅茹給的銀子，和穗悄悄添了不炭火，這屋子里暖和許多，已經不再冷了。

董氏的病還沒好，這會子披了件半舊的襖子坐在床上。沒有問銀子的事，但心里通，對梅茹越發恩和喜歡。如今打算繡個小香囊，裝些艾草蘭花干兒什麼的送給循循。循循那丫頭的紅差了些，常眼紅旁人的绦、香囊、手絹。

這會兒董氏正半靠在枕上，拿著繃子繡呢，和穗進來道：“姑娘！姑娘！大爺和三姑娘來了，如今在那邊呢。”——沒什麼人的時候，和穗就稱呼錢氏為“那邊”。

拿針的手停了一下，董氏垂眸道：“他們來做什麼？”

和穗回道：“聽說是大爺今日要離京了，想著來瞧瞧姑娘。”

董氏這一回停得更久了些，沉默半晌，又問：“還說了什麼？”

和穗道：“那邊還說要做主給姑娘你再尋一門親事呢。”

董氏一聽，怔住了，末了，懶懶擱下繃子，又重新躺下。

一個被休回家的棄婦，要哥哥嫂嫂他們養著，嫂嫂怨言肯定多，總歸是要想辦法將另嫁的。

這麼一思量，的眼淚又忍不住掉下來。背過，悄悄了淚，吩咐和穗道：“你出去跟大爺說一聲，刀槍無眼，讓他在那兒避著些。還有，我與他早就兩清，以后請他莫要再來、再惦記了。”

他再來，也只是徒惹傷心罷了……

和穗將這幾句話學給梅湘，梅湘滯了一下，最后只生的別開臉，看向旁。

攥了攥手，他一言不發的翻上馬，兩一夾，往前縱去。

……

十里亭外，孟安已經在了。他和梅湘是表兄弟，梅湘這次又是去投奔他的父親，定要來相送的。見到茹表妹也來相送，他才不覺愣了一愣。

弟兄二人說了幾句話，梅湘又對梅茹代要孝敬祖父和老太太，孝敬爹娘。梅茹乖巧點頭，眼圈止不住的紅了。末了，梅湘還是不放心道：“再記得去看看你瑤姐姐，若是……真要再嫁，你記得托娘親多打聽打聽。”

梅茹還是點頭。見哥哥這回牽了馬韁，真的準備上馬要走，連忙喚了聲“哥哥”，撲到梅湘懷里。

他們兄妹二人極好，若不是為了替哥哥謀個出路，又哪兒舍得讓哥哥離開？

“哥哥，你定要多加照顧自己，我和爹娘尋了機會就去瞧你。”

梅湘了的腦袋，寵溺笑道：“真是傻丫頭。”

他對孟安拱了拱手，上馬，形微微一頓，也不知在想什麼，驀地，又狠狠下一鞭子。

……

直到再也見不到哥哥影了，梅茹才了眼睛回。

一回，就見孟安立在旁邊，似乎是想安，卻又不知該說什麼，滿臉局促的不得了。梅茹又被他逗樂了，一笑，喚他：“安表哥。”

“茹表妹。”

二人靜默。

梅茹不說話，孟安越發局促，小半晌，才著頭皮開口問詢道：“表妹，這些日子可得空了？我娘親的那堆方志還等著表妹編纂呢。”頓了頓，他又赧然道：“那些裳、首飾、吃食表哥我實在一竅不通，看著就腦袋疼。”

梅茹這回撲哧一聲直接笑了，道：“表哥，我回去問問娘，若是得了準許，就過府去。”

孟安“嗯”了一聲，道：“表妹快些回府去吧，記得問姨父、姨母好。”

“哎，知道！”梅茹脆生生的答應了。踩著墩子上車，正要彎腰進去的時候，忽的又頓住形。梅茹側，也一本正經的道：“表哥，你也記得問姨母好。”

孟安一窘，臉又有些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