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驚聞
宅子很大,門臉朝東,分外兩院,外院住著莊頭、僕婦,院要穿過外院才能看到。
樓璟手拉住了太子殿下的手,帶著他直接朝院走去。
穿過垂花門,又繞過一個九曲回廊,盡頭竟然是一個寬闊的水榭,上面放置了桌椅、榻。水榭之下是一泉活水,從鵝卵石鋪就的池底潺潺而過。水榭的另一端連著院的門,是一個並不出奇的月亮門,門以一座假山代替了屏風,上面中了綠藤蘿,遮擋得嚴嚴實實,看不清院中的形。
“裡面雜,我們坐這裡等他們過來吧。”樓璟指了指水榭上的椅子,早有僕婦置了坐墊。
蕭承鈞微微頷首,不聲地坐了下來,明明到了院,卻說裡面雜,讓他坐在水榭上,若是還看不出這中有問題,他這太子就白做了,“這莊子是你的私產?”
“嗯,”樓璟放開了太子殿下的手,擺手讓小廝下去,親手沏了茶遞過去,“樓家在京郊有三田莊,這個莊子是太宗年間賞的,八歲那年祖父就把這莊子劃給了我。”
“太宗年間,莫非……”蕭承鈞環顧四周,“這就是幽雲莊?”
太宗年間的安國公,還是跟隨太祖打天下的那位開國元勳,太祖駕崩了,老當益壯的安國公就繼續跟著太宗開疆擴土。
當年北方幽雲十六州並非國土,前朝餘孽盤踞在那裡不時進犯邊境。據說當年安國公只帶了一隊輕騎,連破十六座城池,星夜追敵八百里,將前朝僅剩的一位皇子斬于刀下。太宗龍大悅,這“幽雲莊”便是當時的賞賜之一。
“聽聞當年安國公只帶了十六人。”太子殿下接過太子妃親手泡的茶,輕抿一口,瞥了一眼依舊安靜非常的月亮門。
“故事流傳了百年,難免會誇大了,”樓璟搖了搖頭,“幽雲十六州是前朝的法,雖只是十六個郡,然地勢險要易守難攻,沒有幾萬大軍哪裡攻得下,不過只帶十六人追敵八百里倒是真的。”
正說著,高雲帶著十幾個黑男子從院走了出來,他們保持著一種奇特的步調,輕盈中帶著幾分殺氣,仿佛開刃的匕首,破空而來,勢不可擋。
蕭承鈞了手中的杯碟,緩緩放到了桌上,
“這便是樓家每一代都會養的,幽雲十六衛,”樓璟仿佛沒有看出太子殿下的戒備,抬手給他杯中添滿水,“在戰場上,做幽雲十六騎。”
昨日雲八給樓璟遞了消息之後就回來了,如今跪在他們面前的,是完完整整的,傳承了一百五十餘年的,幽雲十六騎!
蕭承鈞靜靜地看著跪在他面前的十六個人,從出現到跪下行禮,自始至終他們都沒有發出任何聲響,“樓家的十六騎不是跟著老安國公戰死沙場了嗎?”
樓璟的眸暗了暗,“每一代十六騎都是在家主年之時就開始養的,爺爺戰死了,他的十六騎自然要跟著殉葬。”
蕭承鈞愣了愣,緩緩攥了袖中的手。卻原來樓璟要給他看的,不是什麼親手種的瓜果,而是親手栽培的死士。這個莊子裡,絕不僅僅只有這十六個人而已,偌大的院可養多死士?而這個院子,離京城只有二十裡。
“幽雲十六騎,只效忠于所屬的樓家家主,”樓璟緩緩手,握住了太子殿下掩藏在袖中的手,“和家主效忠的國君。”
蕭承鈞緩緩回頭,直直地看著他的太子妃,他的太子妃是在告訴他,這力量不是他的威脅,而是他的助益。太子殿下突然意識到,自己娶了樓璟,似乎,賺大了!
難得看到有幾分呆滯的太子殿下,樓璟忍不住湊過去,故意蹭著一隻白皙的耳朵,輕聲道:“殿下,對臣的這份嫁妝,可還滿意?”
微涼的薄在耳邊,一陣一陣的熱氣噴到耳朵裡,蕭承鈞不住繃了子。
“世子,莊外有一個自稱姓姚的人求見。”高雲聽了小廝的稟報,低著頭道。
這世上從不缺煞風景的人,比如禮部尚書姚築。
樓璟若無其事地坐直了,擺手讓十六衛退回院,“讓他進來。”
“姚築是因為給弟弟謀缺,擋了沈連的道。”蕭承鈞重新端起杯盞,不急不緩地輕啜一口。
樓璟輕笑,太子殿下這是在跟他互通消息,他們之間的合作,已經比先前多了幾分信任,“姚築若是真這麼怕他,去跟沈連賠個不是,這事不就過去了嗎?”
隨著侍省權力日益壯大,貪財的宦們偶爾會做些買賣的勾當,只是一直做的是四品以下職的買賣,且買家也都是有功名的人,這才沒出什麼子。當然,這也是因為管著員調配的禮部尚書楊又廷,是個十分頑固的老頭,把吏部管得嚴實。所以宦們能買賣的名額比較稀,姚築跟沈連搶,的確容易得罪他,但也算不得什麼大事。
“這其中必定另有。”蕭承鈞歎了口氣,姚築的弟弟是兩榜進士出,本是青郡守,只因青郡下屬的清河縣河壩決堤,了牽連才被罷。姚築為弟弟奔走謀缺也無可厚非,卻得罪了宦,也算得上無妄之災了。
姚築下了朝就坐上轎子往城西走,怕被人看出來,還特意在一座香火旺盛的寺廟後面換了馬車。
“臣姚築參見太子、太子妃。”姚築只帶了一名書,還被高雲攔到了外院,因而算是隻前來,見到水榭中的兩人,忙跪下行禮。
“姚大人請起。”樓璟笑著了這個禮,蕭承鈞也抬手讓他起來。
“殿下,臣昨日阻攔車駕罪該萬死,可臣也是走投無路了,”姚築不肯做小廝給新添的椅子,只肯站著,“耿史下獄的時候,誰上書都沒有用,只有太子殿下能勸得皇上,臣也只能斗膽求殿下救臣一命了。”
樓璟單手支著額頭,似笑非笑地看著姚築,“姚大人這話就不對了,勸得皇上的大有人在,左右丞相,侍監沈大人,懷忠懷公公,甚至貴妃娘娘,大人怎的不去找他們?”
“父皇乾綱獨斷,吾一人之言也不過蚍蜉撼樹罷了。”蕭承鈞端著杯盞,用杯蓋緩緩趕著茶末,本沒有理會姚築的切切懇求。
姚築額頭上滲出的汗珠子,原本只想著怎麼說服太子,沒料到這太子妃如此難纏,只得重新跪了下來,著頭皮直接底,“臣也不想麻煩殿下,實是這件事與殿下也有牽連。”
卻原來,姚築的弟弟姚宿在青郡做了三年的郡守,眼看著就要升遷,豈料八月份天降大雨,清河決堤,幾乎淹了整個清河縣的良田。朝中派人前去查看,才知道竟是那清河縣令私自克扣了朝廷修築堤壩的銀兩,而姚宿之前在呈給吏部的員考核上,卻給了那清河縣令一個優評。
“這些與太子何干?”樓璟看著姚築,估計那清河縣令沒給他弟弟送禮,要不然這般明顯的工減料,作為郡守能不知曉?
“殿下有所不知,”姚築了頭上的汗水,咬咬牙,深吸一口氣道,“朝中有人彈劾,說這筆修築堤壩的銀子,是太子殿下挪用了。”
“什麼?”蕭承鈞猛地抬頭,看向跪在地上的姚築。
樓璟也是一驚,挪用修堤的錢,跟貪墨賑災銀兩可是一樣嚴重的罪!霍然起,一把將跪在地上的姚築揪了起來,一字一頓道:“大人說話可要有分寸。”
“臣絕無虛言啊,”姚築被樓璟嚇了一跳,巍巍道,“今日朝堂上,已經開始議論此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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