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玉鸞幾日前就在想這一遭,忽然得了余知府傳告,知道皇帝要讓褚沂川回去,心中竟無太多驚訝。
還在皇宮時,皇帝就對他們千阻萬攔,甚至不顧群臣反對將褚沂川打發到邊關打仗,沒道理出了宮后皇帝就忽然想通了。
只是沈玉鸞沒想到,他的消息這樣快,與小川連快活日子都沒過幾天。也沒想到他失而復得沈玉致,竟還有心來管的閑事。
等余知府走后,便沒忍住,在珠兒驚恐的目之下,罵了皇帝幾句。
“不回去。”褚沂川悶聲道:“不回京城。”
沈玉鸞反而白他一眼:“不回去?你還想著掉腦袋?他上回敢將你打發到邊關,明日說不定就把你趕去海外,躲著有什麼用?”
褚沂川抿了抿,說:“你想回京?”
“我當然也不想了。”
沈玉鸞輕輕嘆出一口氣:“我一心盼著出宮,不得離得遠遠的,本來早就做好打算,就在蘭州置產安頓,這輩子都不回京城了。”
“那就不回去。”
沈玉鸞捧著他的臉,指尖心疼地拂過他額前的傷疤。不止這一,親眼看過,親手過,掩蓋之下的這,有大大小小無數條傷疤,其中也不乏有致命傷。
他本不該這些難,也是最無辜無關的那個,偏偏因而卷其中。
褚沂川是先帝親子,封了爵的親王,他本該是有富貴尊榮的一生,卻連好日子都沒過幾天。他上背著余家上下百余口人的冤債,明明是皇家該彌補他,卻還要不得不將自己千錘百煉到足夠高大不屈。
沈玉鸞想:當日是將小川從冷宮里救出來,如今亦是小川的妻,總該要護他到底。
即便是護不住,他年紀小,也不能讓他一個人趟。
沈玉鸞眉目明艷,微微一揚眉,神張揚,更是奪目耀人:“回去,當然要回去。你娶了我這樣漂亮的妻,難道不想帶回去,讓其他人都見見?”
褚沂川擰著眉:“可……”
“怕他作甚?難道他還不給我們活路?”沈玉鸞囂張地道:“要是他真不給,就將他給掀了!”
珠兒聽到這里,幾乎要昏過去,恨不得沖上來捂住的。
沈玉鸞也自知失言,造反也不是什麼人都敢干的。
剛想把自己的話收回來,就見褚沂川認認真真記下,“好,都聽你的。”
沈玉鸞:“……”
……的膽子倒也沒那麼大。
……
既然決定要走,他們很快就要收拾行李了。
沈玉鸞在蘭州的產業并不,只是托余知府找了可靠的人打理。沈宅也不,就將下人留下照看。若是京城待不下去,蘭州也是他們的退路。
沈玉鸞的東西多,收拾起來也費功夫。雖說京城那邊說的是速速回去,可兩人都不得拖得越晚越好,于是誰也不著急。
褚沂川在這里無親無故,聽說他們要上京,來給沈玉鸞送行的人不,尤其是余小姐,幾乎是每日都要來,門檻都快被踩平了。
哭得眼睛紅通通的:“我上回就是隨口問問,怎麼你還真走了呢?阿鸞,你以后回京城了,那我不就看不見你了?”
沈玉鸞安:“等我到了京城以后,我就給你寫信。”
“寫了信也見不到人,那有什麼用。”
“日后得了空閑,我就回來看你。”沈玉鸞向保證:“你瞧,我在蘭州還有那麼多產業,難道說舍就舍了?”
余小姐破涕為笑,馬上又喪起臉:“你上京就做了信王妃,哪里還瞧得上蘭州這些。”
“那……”
“也沒關系。”余小姐抹抹眼淚,很快振作起來:“我回去讓我爹替我打聽打聽,若是我嫁到京城去,又能天天見你了。”
沈玉鸞:“……”
連旁聽的褚沂川都不側目。
一番磨磨蹭蹭收拾好,收到京城消息的時候還是夏暑,真正出發時,卻是快要秋了。
蘭州去往京城,走水路最快。但沈玉鸞不耐煩在水上待那麼久,坐那麼久的船也覺得難捱,于是二人便坐馬車,走走停停,慢慢悠悠上京。
催促的消息來了一個又一個,二人都不為所,一路走到深秋過去,冬雪漫天,京那日,天上也飄了雪。
馬車徑直駛到了信王府。福公公早就接到消息,早早在門口等著了。
遠遠看見馬車的影子,老太監忙不迭推開邊的下人,喜笑開地迎上去。“王爺!老奴日盼夜盼,總算是把王爺您給盼回來了!”
他殷勤地上前聊起車簾,迫不及待地想見自家小主子,就見馬車里先出一只素白纖細的手,他下意識一扶,接著抬眼一瞧,就見一位貌似天仙的姑娘探出來。
福公公立時呆住。
眼前人雪紅,眉目明艷昳麗,神雖有疲憊,可眼尾一揚,又是說不盡的神采。福公公下意識便口而出:“皇后娘娘?!”
沈玉鸞角一撇:“福公公,你看清楚了。”
連語氣都是一模一樣!
福公公未回過神,又見他們王爺從馬車里出來,攬住“皇后娘娘”,莞爾道:“福公公,王妃吧。”
福公公:“這……”
“就這樣。”
福公公瞪大了眼睛,可眼前的王爺王妃沒有與他解釋的意思,相攜走王府大門。
他連忙指揮下人將二人的行李搬進去,自己跟在后頭琢磨。還未琢磨出個所以然,福公公便瞧見了站在王妃邊的丫鬟。
那……那不是先前在皇后娘娘邊的珠兒姑娘嗎?!
福公公已然懵了。
褚沂川離京前沒有與他半字,只跟他說去找人。
他的小主子長大后有了自己的主意,他盡聽王爺的話。福公公一句也不問,只是目總是忍不住往沈玉鸞上瞟。
他們王爺說,這是王妃。
沈玉鸞被他瞟了好多眼,不笑道:“福公公,你連我都不認得了?”
老太監遲疑地睜大眼:“皇……”
“我姓沈,真名做沈玉鸞。”沈玉鸞抿笑:“福公公,難道你沒聽說過我的名字?”
老太監在宮中呆過,此時腦子里的想法千變萬化,竟是瞬息想通了前因后果。他眼眶一,險些又垂下淚:“皇……沈姑娘怎麼……”
沈玉鸞溫聲說:“過去的事就不必提了。”
福公公便抹了眼淚,殷勤地去收拾屋子。
有了王妃,王府里的一切務該由王妃打理。天剛剛黑下,福公公便抱著許多賬本過來。
信王府人,下人也,一切務簡單,沈玉鸞與珠兒上手都快。將那些賬本一一笑納,又見過院下仆。褚沂川離京許久,王府也不是鐵桶一塊,二人也沒有遮掩,回京第一日,信王妃的消息便如旋風一般傳了京城所有人的耳朵里。
第二日一早,宮里便來了消息。
宣信王與沈家二姑娘宮。
沈玉鸞早有準備,前一晚睡了一覺,又心打扮一番,如一只開屏的孔雀一般,彩奪目的宮去。
褚沂川見皇帝,而去見沈玉致。
沈玉鸞本以為沈玉致回宮就是們最后一回見面,沒想到轉眼自己又回到了這座金磚砌玉的宮城。當見到沈玉致的時候,饒是早有準備,也難免吃了一驚。
沈玉致穿著從未穿過的艷麗袍,帶的是向來不喜的金銀珠翠,二人本來就生的一模一樣,面對面坐在一起,仿佛像是照鏡子一般。
沈玉鸞恍惚好像看見了上輩子。
上輩子,學著沈玉致的打扮。這輩子,竟是到沈玉致來學了。
納罕之后,沈玉鸞只覺得唏噓。
“皇上有要事尋信王,讓本宮將你一齊宮中。”沈玉致神冷淡:“你就在這坐一會兒,過會兒便走吧。”
說罷低下頭去,再也不看沈玉鸞一眼。
手中拿著一本書在翻,沈玉鸞瞥了一眼,是那些晦難懂的古籍。這點倒是又不像了。
檀香緲緲,室里約傳來嬰兒的哭啼聲,許是在娘親卻遲遲不來,哭聲越來越大,不多時,便有一個宮抱著嬰孩匆匆走了出來。
沈玉鸞微微一怔,那小孩兒到了沈玉致懷里后沒多久就乖乖止了哭啼,小手攥著娘親的一縷頭發,白的小臉上出一個滿足蔚然的笑,又沉沉睡了過去。
“這是你的孩子?”
“嗯。”
“多大了?”
“三個月。”
沈玉鸞有些無措,好半天,才從上出一塊玉佩,睡中的嬰兒似有所覺地了一下,小手乖乖抓住了。沈玉鸞心頭,目似水化開。宮連忙將孩子抱回了室里。
的目追著嬰孩離開,再抬頭看沈玉致,見面僵,便道:“來之前不知道,什麼也沒有準備。這玉佩是王爺給的,當作見面禮也不算差。”
沈玉致默然應下。
半晌,忽然道:“你是不是在心中笑話我?”
沈玉鸞應:“沒錯。”
“自你離宮之后,他就日日想你。從前他與我談古論今,說詩畫春秋,如今他到儲宮中,竟只想喝甜湯。我又何嘗會做這些。”沈玉致自嘲道:“當初我一意離京,萬萬沒想到會有這番景。”
沈玉鸞面不耐。
與沈玉致無話可說,更不想提及皇帝。已經從這二人的糾葛里,如今置事外,聽到這些便只覺得好笑。
“阿鸞,我們是姐妹,你與我不必如此生分。”
沈玉鸞笑了一聲。
沈玉致嘆氣:“阿鸞……”
一個宮急急忙忙走進來:“娘娘,慧妃娘娘求見。”
沈玉致閉了口,看妹妹一眼,想了想,道:“讓進來吧。”
聽是慧妃,沈玉鸞也坐直了,好奇地探頭去。在皇宮里,最親近的就要數慧妃和麗妃,離京后去的也是慧妃的家鄉,本也以為沒機會再見了。
慧妃人未至聲先到,伴著笑聲出現在眼前。看到室中坐了一模一樣兩個人,竟是半點沒驚,先朝皇后行了禮,而后便親親熱熱地對沈玉鸞道:“這便是沈家的二姑娘吧?臣妾早有聽聞,如今一瞧,果真是與皇后娘娘一模一樣,險些教臣妾也認錯了。”
沈玉鸞也不知是認出了自己沒有,慧妃挨著坐了下來,舉止不見生疏,說話也親昵:“臣妾一見二姑娘,心里就歡喜的,二姑娘可要經常進宮來坐坐。”
又道:“即便是皇后娘娘事務繁忙,也可到臣妾宮中來。皇后娘娘不會不舍得放人吧?”
沈玉致冷眼瞧著。
適時,剛哄好的嬰兒又開始啼哭,二人便借著這個借口出了儲宮。
等走遠了,慧妃才停下。
回頭看沈玉鸞,似是好不容易找到機會,將仔仔細細看了一遍,像是確認什麼一般,長舒一口氣,笑道:“總算是真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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