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樂師高剛剛離開,在外等候多時的趙氏差車王孫期便走了進來,他依然是那張呆板的撲克臉,不茍言笑,剛直不彎,進殿後一板一眼地行禮,一板一眼地回答問話。
對這個人,趙無恤可不指他能變通說。
“稟報主上,無恤小君子湛,五十步,持一石弓,箭無虛發,在跑的戰車上也能十箭七中。和我相比,已經難分伯仲了。”
趙鞅微微頷首,無恤的,他在冬狩時便見識過了,十三歲孺子,能在深林中只帶兩名隨從,便能殺黑熊,也足以傳爲談。
昔日晉國的創建者唐叔虞,不就是在弱冠之年殺犀牛,獻予王、周公製作大鎧,這才被封到晉地爲周室守邊的麼?
“至於……小君子只是勉強能駕車在平坦路面上行進數裡,若是在農田、壑、草坪等,大概會駟馬繮,車毀人亡。”
駕照沒過!趙無恤徹底無語了,這教練也太能實話實說了吧!
趙鞅對此並不意外,他當年學,也是費了數月時間有有所小。於是他心裡做出了決定,著須看著無恤道:“吾子能被樂師高引爲知己,已經殊爲難得,但就算你禮樂三科合格了,你不,也不能服衆,無法爲一地宰臣……”
這還是他第一次親暱地稱無恤爲“吾子”,因爲趙鞅見無恤竟然能將清高孤僻的師高折服,對他又多了幾分期待和喜。
趙無恤也聽出了這稱謂的變化,他心裡暗想,有戲!
這時候,就應該賣萌裝孝子了。
“父親,小子雖然不,但我趙氏乃千乘大族,難道還缺一戎?我聽說過一句話,聞道有先後,業有專攻。小子擅長騎,到了封邑,或者可以爲趙氏組建一隊騎兵!”
“騎兵?就是上次你所說的,騎士乘馬裝備馬鞍,便能夠越過塹,攀登丘陵,衝過險阻,橫渡河水,追亡逐北的兵種麼。”
想到這裡,趙鞅又猶豫了起來,上次無恤單騎走馬,給他的印象十分深刻,但回來以後也沒有立刻著手推行,主要是考慮到貴族們的阻力。
他的左膀右臂,今天一武裝扮,可以帶劍上殿的郵無正站出來附議道:“主上,既然無恤小君子今天再次提議,或許可以選一個偏僻的邑組建這支新兵種,日後爲戰車和步卒的輔助,在行軍時作爲先鋒探子。”
郵無正可不知道,趙無恤的心中,未來騎兵的定位,是鐵定要替代戰車,當主力來用的,要真那樣,他這個駕車的可就面臨下崗危險了……不過趙無恤對雪中送炭的郵無正依然十分激。
無恤見有人幫忙,連忙乘熱打鐵:“小子敢請父親讓我在下宮廄苑中,挑選一些嫺馬技的圉、牧人帶走。”
天可憐見,那可是他穿越後拿下的第一塊地盤啊,以他在圉、牧人中的威和悉度,只要統得當,利用他們所擅長的騎,組建一支輕騎兵小隊應該不是難事。
趙鞅正在考慮,叔齊卻站了出來提醒衆人不要偏題:“等等,無恤,就算如你所說,因爲騎好,就能替代,但君子六藝裡,你還有兩項沒通過呢!”
叔齊在下宮裡消息靈通,任何風吹草都會傳他的耳中,還讓人將無恤筆削後廢棄的竹片簡牘從灰堆裡出來呈給他看過,無恤的字,真的很醜……
趙鞅一聽,心想是啊,不是安排了三個家師麼?怎麼只到了倆,還有一位呢?
他偏過頭問道:“教授無恤書科和數科的是計吏僑麼?他不是一向都極其守時嘛,爲何還沒到?”
就在這時,滿頭大汗的豎寬小步走了進來,湊到大夫傅叟耳邊說了如此這般。
“主上。”傅叟愣神了一會,奇怪地看了趙無恤一眼,拱手向趙鞅通報。
“那計僑他,他不肯來……”
“大膽!”趙鞅面有些不快,這是家臣在公然忤逆命令麼?這還了得,不過他也很好奇,“他爲何不肯來?”
傅叟向那個被趙鞅虎威嚇得戰戰兢兢的豎人寬點了點頭,豎寬便撲通一聲跪倒了地上,膝行靠近後,用抖的聲音說起了緣由。
“僕臣到時,計吏正趴在地上一邊畫圓圈,一邊擺弄算籌,僕臣見他頭髮披散,面目焦黃,兩眼充,形態十分可怖。”
家臣們聽罷頭接耳,他們所認識的計僑作爲下宮的首席計吏,一向很注重形象,雖然偶爾會因爲計算難題而癡迷,但也不至於變這樣啊!
“僕臣傳達主上的召喚,但計吏卻說他正在割什麼圓,死活不肯離開,只讓我回來如此傳話。”
“他是如何說的,速速稟來。”
“計吏說,書科一項,小君子篆字已認得大半,但經常傳抄錯誤改寫,而且筆法極其糟糕,若是外放做一邑宰,撰寫的文書非得找人代筆不可。”
趙無恤最初聽了計僑驗證割圓的可憐模樣正好笑著,可現在心裡那個恨啊。如此說來,自己最差勁的就是書科了,計僑你就不能說得婉轉點麼?活該你花上幾天幾夜,割出三四千多邊形來!
殿上衆臣適才對趙無恤的那句雖然不存在於詩三百中,卻猶如神來之筆的“一弦一柱思華年”讚歎不已,視之爲早慧的神。這會又悄悄掩面笑,一個完的君子,遠不如一個有缺點的凡人可親,而現在的趙無恤,他的優點有多,缺點也有一籮筐。
趙鞅也有些無語,這庶子的六藝表現,竟然如此起伏不定。
用後世的話說,就是偏科嚴重啊!
但說實話,決定一個邑宰能力的,並不算字寫的好不好,通不通音律,而是能不能把封邑的帳目算清楚,規劃好一年上計,不要被皁隸小人和在地方紮了數代的強宗大族矇蔽架空。
這纔是現在迫切希整合領地的趙鞅,最重視的一項!
“那無恤的數科呢?”
殿衆人也豎起了耳朵,等待這最後一項的答案。
豎寬大汗淋漓,咬了咬牙,決定豁出去了。
“計吏還說,在數科上,他已經當不了無恤小君子的老師了,若是主上同意,他倒是想師事小君子。只求小君子不要嫌棄他不夠聰慧,並將那種神奇的算法傳授於他!”
說到這裡,滿殿再次陷了可怕的沉默,伯仲叔三兄弟掏了掏耳朵,都以爲自己聽錯了。
他們回憶起被計僑教授數科的經歷,都覺得這太不真實了。
要知道,計僑可是趙氏十多個封邑里的首席計吏啊!方田、粟米、衰分、廣、商功、均輸、盈不足、方程、勾,他九項全能!算陣擺的又快又準確,放眼整個晉國,乃至諸夏,都沒多人能與之相比。
可今天,一向以數科自傲的計僑,卻說這孺子的水準已經超過他了?還要反過來拜師?那伯仲叔三兄弟什麼了,這庶子的徒孫嘍?連老實的伯魯都有些接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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