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磚明凈, 倒映出那張而稚氣的臉,小眉頭擰了疙瘩繩兒,一臉的糾結。
辛長星的側臉被甘霖凝視, 只覺得有些灼灼的熱,他往后揮了揮手,那積年的大太監立時示下,命令朝臣們暫且退朝,晚間再議。
朝臣們自天沒亮站到了此刻, 因著這樣的驚天巨變, 有些人連個早飯都沒吃,此時聽了令,便都靜默地出了大殿。
甘霖在一旁眼神似要殺人, 辛長星拍拍青陸的肩,在龍椅上坐下,自己則屈膝蹲在了一旁,有些哭笑不得地問向。
“你這腦袋瓜想什麼呢?你一個兒家如何做太監?”
青陸見滿朝文武都退了下去,這才把自己的帽盔摘下來——帽盔戴的時間太長,額頭上印了紅紅的一道印子。
甘霖接過帽盔, 用眼神警告妹妹,妹妹卻給了他一個“你放心”的眼神, 接著便理直氣壯地看向辛長星。
“那不是您當時說的嗎?”學起大將軍的樣子,板起臉來,誰都不。
“您說,戰場無眼, 你騸了之后,便可在本將軍的麾下,端茶倒水、侍候起居, 待他日進了京,本將軍薦你去中,以你的才能,來日一定能當個呼風喚雨的權宦。”
細栗起了一,辛長星頭皮發麻,都說不是不報,時候未到,青陸把這話記得清晰,一字不落地說出來,這可不就是當場將他的軍?
青陸抱起膀子,揚起了下,有點兒小小的得意,看向了自家哥哥。
“哥,您知道嗎,那時候他還想要騸了我,”扁著,有點兒秋后算賬的意思,“那時候我可怕了,生怕一刀把自己割死了。”
甘霖了鼻子,氣的想噴火,他冷冷地乜了一眼昔日的發小,如今的天子,甚至有點后悔和他沆瀣一氣了。
“陛下折辱舍妹不止一次,今日又想怎麼著?”
辛長星的脾再是夷然自若,此刻都有些不淡定了,深秀的眉眼微抬,懇切地向甘霖,“前事皆為我過,往后但憑舅哥吩咐。”
再是打小一起長起來的發小,此刻也做了天子,哪里能不給面子呢?昨夜今晨,眾目睽睽之下,帶著自家妹妹明火執仗地進了五門,登上了金鑾殿,妹妹此刻還坐在龍椅上呢,總要有個待不是?
他清了清嗓子,還未及言說,辛長星已然從容道,“同我一道,由五樓進宮,一同接朝臣的叩拜,原可即刻封后,只是未經岳丈岳母知悉,我不敢擅做主張,還要請舅哥在其中斡旋”
甘霖聞言悻悻地了青陸一眼,斟酌道:“這等大事,臣也做不得主,總要回家問問大人才是,所以……”
他話音還未落,那坐在龍椅上的妹妹已然理直氣壯地接過了口,揚著小眉頭向辛長星要說法。
“所以,您什麼時候封我做個權臣呢?”
甘霖一口氣沒上來,差點沒把自己給背過氣去。妹妹還當自己是個男人呢?敢當不權宦便要去當權臣,這是有多大的抱負啊?
他了鼻子,手拽住了妹妹的手臂,企圖把妹妹給帶走,豈料妹妹鎮定自若地擋了一擋,問的犀利,“一人得道,犬升天,您當了皇帝,可不得提拔邊兒最得用的人?大太監什麼的,我不和小竇方兒爭,好歹封一個軍護衛頭領,讓我往后也有個差事,聊表忠心。”
辛長星暗暗一笑,眼神溫潤,“好,還要什麼?”
甘霖覺得這倆人無藥可救,冷哼一聲,瞪向妹妹:“回家去。”
辛長星在龍椅一旁蹲的腳麻,小竇方兒哀怨地走上前來,為他推了推后的椅子,“您別半蹲著……”
辛長星嗯了一聲,指了甘霖向小竇方兒道:“國舅爺也蹲著,再搬一把來。”
甘霖氣涌如山,從前說揮拳就揮拳,一點兒面子不給,如今辛長星貴為天子,倒不好直接上手了,心不甘不愿地站起,沖著妹妹兇神惡煞,“我在門外候著,給你半個時辰討兒。”
妹妹在龍椅上晃著,點頭應是,目送著哥哥由侍們引著,往后頭去了。
舅哥走了,辛長星腦中繃著的那弦放松了下來,他耐心地看向,靜待下文。
青陸猶豫了一會兒,“餉銀多?能不能世襲恩蔭?朝廷有沒有子做的先例?”
辛長星的笑意原在眉梢,此時漫進了眼睛,溫如水,“大才何分男,子為何不能做?至于俸祿餉銀,我有多你便有多,再有世襲恩蔭……”
他頓了一頓,凝眸向,“你我之子,這天下終歸是他的。”
頃刻的臊漫上心頭,青陸往后仰了仰,眼神閃躲。
一路隨著大將軍進來,不是不知道接下來要發生什麼事,一貫的科打諢,不過是為了掩飾自己的張。
“我還是個孩子呢,哪兒能有孩子……”大將軍的兒越坐坐大,這會兒都是天下之主了,青陸有點沮喪,“我才找回爹娘,總要承歡膝下,給您生不了孩子,您找旁人吧。”
辛長星覺得有點頭疼,他是個怪癖多多之人,在上也有病,認準了一個,一輩子都不改,生孩子怎麼能和旁人生呢?
他頭一個過的人是,頭一個共寢的是,頭一個上的也是,若是同旁人這個那個的,他覺得自己到了侮辱。
“你先承吧,想承幾年就幾年……”他悲哀地看了看眼前穿著大大盔甲的小兵,“得空時,為我想想,翻年我都二十二了……老來得子總會忍不住溺,皇太子肩扛天下,該當為子民負責……”
肩膀上好像多了什麼,青陸覺得自己難堪大任,也有點悲哀地著大將軍,眼角向下,像只可憐的小狗。
“您打量打量,我這樣的資質能生出來個什麼樣兒的?到時候生出個荒腔走板的孩子,您上哪兒說理去?百年之后,史書上該怎麼寫?”
人生怎麼這麼艱難呢?一個問題接著一個問題,層出不窮的,辛長星蹙著眉,由小竇方兒手里接過食盒,由第一層拿出了一碟虎皮糕,往里投喂了一塊。
好在如今順著他的思路往下想,已經有了做他的皇后的打算,再加把勁兒,明年總能順利討上媳婦兒的吧?
不經,這會兒接過辛長星手里的小碟,就著小碟吃了一口糕,“您不吃些?”
辛長星拿手指為輕輕下畔的一片糕屑,放進了自己的口中,作流暢自然,“史書不過是后名,眼下擺在你眼前的是,萬乘之主,天下之富,皆由你驅使。”
青陸歪著腦袋看他,“您這是拿功名利祿來利我麼?”搖頭,住了他從畔落下的那一只如玉的手指,“您當了天下之主,往后就要困在這四方城里,我還有著自由自在的夢,同您不是一道人……”
辛長星的心被揪起來,生怕說出什麼決絕的話,他看著,眼神專注深刻,像是要打似的。
妻子像是璞玉,你待十足真心,璞玉便會褪去包裹,芒萬丈,你若待涼薄,便會包裹愈深,不肯袒自己的心。
他的小兵有個和旁人都不同的腦回路,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冒出石破天驚的想法,他只有慢慢地等。
長長的嘆了一口氣,他安心,“我們同旁的未婚夫妻不一樣,我們還是一起上過陣的同袍,基礎深厚,我不怕等。開疆辟土未有盡時,老鷹怎可困頓四方城,你若信我,千里沃野,萬里山河,我們一起去。”
江山畫卷緩緩被拉開,西北的風,東南的月,遼東的雪,西南的花,四季的景象在眼前鋪排開來,就著旖旎的想象,青陸吃完了一碟糕餅。
吃相再可,還是有些糕屑落進了甲,青陸站起來,抖落了一會兒,看著自己上穿著的這件大大的盔甲,才想起來什麼。
“這是我祖父的盔甲,先前我就聽說他要將這件送給您,這回跑了出來,特意來帶給您,助您打勝仗,不過您已經贏啦,也不需要了……”
他有些,有些意外。
穿著不合的盔甲來,他沒有多想,以為要同他一起作戰,沒有多想,誰料到竟是專門為他送盔甲的。
眼睛有些微酸,他拍拍腦袋上的那顆團子,角微揚,“甘老將軍這件盔甲該當供奉在麒麟閣,從前應當是見過的,倒是一時沒認出來。”
青陸跳了一跳,盔甲空落落地在的上晃,把腦袋從領口下去,在里面嗡嗡地說,“我下來,您穿上試試……”
辛長星笑可,拿手去幫拉起盔甲的領口,大約是盔甲的金扯住了的頭發,在里頭悶悶地喊,“啊,卡住了,我卡住了……”
金鑾殿的明柱后,以簾相隔,后頭滿滿當當地簇了一堆人,定國公府的老公爺甘菘手里抱著一尊香爐,雙目炯炯有神,怒視前方,在他的后跟了一串人。
步軍司指揮使甘霖死死地抱住自家祖父的腰,后是自家爹爹甘瓊,后頭跟著的是國公夫人南棠月,正攥著甘瓊的手,側耳聽著大殿里的對話,時而咬牙切齒,時而恨鐵不鋼。
那大殿里傳來一聲聲兒對話,直他們一家子,差點沒當場背過氣去。
“解不開……”
“您別解啊,上手呀,先把上面了……”
“你頭太大了,會卡住的……”
“那您從下面拽,快點呀……”
“啊啊啊啊啊我又卡住了!您輕點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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