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肅走后, 崔燮便打開腦PDF把那套院本抄下來, 琢磨著如何搞特效。

這出元宵戲還是在晚會時間上映的——院本最后一折有“我則見彩繞鰲山，銀臺畫燭”“萬盞花燈左右前后”的字眼, 唱戲時必然已經到點上鰲山、蠟燭的時候了。如今這世道又沒有白熾燈, 燭打出來都自帶PS濾鏡功效, 背景布置得糙點兒都不要。

正好《三國》這兩天畫到第九十一回 “祭滬水漢相班師，伐中原武侯上表”, 單人圖只消畫從前畫過的司馬懿、孔明。他給畫個草稿, 正式勾描、上也能教給崔啟和書坊雜工先做著，只須他中間看看進度、做做指, 也不甚費心思。

剩下的時間就包給這出戲了。

崔燮拿起小刀慢慢削出了十幾枝筆, 一面削著一面看著戲文構思背景——

大男主“玉虛師相玄天上帝”自稱生在北方壬癸之地, 降臨時瑞雪覆國，他居住倒可以布置雪景。通傳報信的“九天游奕神”有“乘鶴”之語，索給他弄只假鶴，上面做出盤著的假, 擺闊闊地垂到地面, 讓游奕使自己兒著走, 假裝鶴飛行。中間有一段游奕使去請文昌帝君的畫面，可以用紗幕在前面遮遮，后面快速換個畫著宮殿的大塊幕布背景。

下一折則是九天游奕使轉場到請五顯靈大帝和五岳神圣下凡賞燈。這場戲帶點地府彩，有鬼出現，但也不能搞森森的皇上不痛快。索就改星宿背景，黑幕布上出星點芒, 前面仍是鋪陳上宮里的桌椅綺羅，也和人間帝王宮一樣富貴。

最后一幕眾神圣降臨人間時，總得弄幾個鼓風機從頭上吹出些絹花、金箔，飄飄揚揚落到地上，才像是神些降世的模樣……

這出戲簡單到無以復加，就是玉虛師相到請人下凡給大明天子賀元宵，按理說沒有什麼難理的部分。可是，他對宮里的技水平太不了解了，閉著眼上，萬一搞不出來怎麼辦？或者做得太普通，皇上看不上怎麼辦？

崔燮越想越覺得困難如山，不是他一個人能解決的，急得他坐都坐不穩當，角抑不住地要挑起來——

他是不宮里的況，高百戶又不是時常能找著人的，可是謝千戶卻是常常進宮，越到過節越要守在皇上邊兒的，肯定對宮廷戲曲狀況非常悉啊！對宮里常用的表演技也啊！

他放著這麼尊大神，豈能不去請教呢？

崔燮瞇著眼笑了起來，手里的鉛筆在指間轉了一圈，回到食中二指間，手腕輕晃，唰唰地畫起背景圖來。

轉天卻是早早就下起了小雪，到放學時地都白了，天氣沉沉的，不是出門的時候。崔燮卻不管那一套，早上待了家人一聲要去賞雪散心，放了學就披著個羊皮袍子，騎著小白馬晃悠悠地到了謝家。

他竟在這麼差的天氣登門，連謝家的門房都吃了一驚，問道：“崔公子不是前兩天才來過，怎麼這個天氣又來尋我們大人？”

崔公子摘下風帽，邪魅一笑，溫聲問道：“是有些為難事來求謝兄幫忙的，不知他在家不？”

幸而大雪天里，人離遠了就看不太清他的神，不然門子怕都不敢把他往家引。

今日不用訓，謝瑛也沒攤上什麼出差、辦案的任務，自然在家里呆著。只是才隔這麼兩天就見著他上門，還是頂著風雪上門，謝瑛難免有些擔心，拖著他進了廳堂，揮退家人問道：“你家里人不是都回去了嗎，莫不是有什麼事找我？”

崔燮張著沒人看見，先朝紫城翻了個白眼兒，抱怨道：“原先還不是有時間就來了，現在想見見你就跟做賊似的，還非得找點事兒才能來。”

就是思念他，也不該這日子出門，萬一馬在雪地上倒了怎麼辦？上回剛告誡過他保重……

虧得這大下雪的日子，屋里不僅關著窗，還放了簾子，從外面什麼也看不見。謝瑛便手把他摟下懷里，著他冰涼的袍子，慢慢暖和他。

崔燮的斗篷、帽子上都堆了雪，早謝家人拿去烤了。里頭的棉也吸足了寒氣，在上就是一片冰涼。他怕謝瑛凍著，連忙推了推他：“你這屋子里暖和的，我緩一會兒就緩起來了，不用拿子焐。我好歹是個學生呢，你可是天子面前得用的人，小心把你凍壞了。”

謝瑛著他的脖子都是涼的，從鼻間嗤地冷笑了一聲：“你上的寒氣都能把我凍壞了，自己在外頭又了多寒？”

他索把崔燮帶到自家暖閣里，往厚厚的炕褥上一扔，自己坐在炕邊扯下他的鞋，手便把他按進了褥子里。

崔燮躺在烤得發燙的炕上，熱氣進骨頭里，熨帖得全懶洋洋的，拉著他的手按在自家心口，幾乎不想坐起來。

謝瑛也不急著他起來，屈起半條坐在炕上，一手撐在他頸邊，垂頭看著他問道：“先說有什麼事吧，這天氣你得早回家，我已經吩咐人這就去預備晚飯了。”

崔燮一個翻抱住謝瑛的胳膊，拖得他也坐不穩，半伏在床上，臉幾乎要到自己臉上，先揚頭親了一口才說：“是想問問謝兄宮里尋常演戲，有沒有布置山水之類、做仙鶴、云車之類的習慣。”

兩人近到呼吸相聞的地步，同調的梔子香融在一起，分不出是誰的氣息。謝瑛抓著他到自己前的手到床上，臉頰在他頸上蹭了蹭，輕輕地從頸間親到他上，覺到兩人的溫漸漸熱起來，自己快要克制不住了，便放開他的手，重新坐了起來。

崔燮剛熱起來他就要撤，強又強不過他，氣得抓著他的手從指尖咬向手腕，想憑自己的現代技征服他。

誰料謝瑛竟能忍住，在他上了一把，說了聲“別鬧”，就說起了正事：“宮里的布置比宮外戲臺華貴些，但也不過是排些桌椅，有布簾畫的車轎之類。云車什麼的我不曾聽過，倒是仙鶴……若在臺上放仙鶴，鑼鼓一響怕是要驚著它們吧？”

崔燮舌尖在他掌心輕畫了一圈，覺到他胳膊僵了一下，才稍覺滿意，抬起頭說：“也不是真的，就像是元宵扎燈籠似的用竹蔑扎個框架，糊上紙，人站在里頭走，外表看著像是乘鶴而行似的。”

謝瑛笑道：“若是這個，倒不難做，宮里扎的鰲山燈海，這又有什麼不會的。你這麼一說我都能想出來，匠人們自然會想的，不怕做不出。還有什麼？云車是什麼，也是這樣做麼？”

崔燮把玩著他的結滿繭的手指，瞇著眼說：“也就是這樣的東西，做矮一些，外頭包上蓬松的棉絮，底框安上幾個子隨著人進退。總要能駕云而行，這才有點兒仙人的樣子吧？戲臺背后還要掛上大幅布幕，做些假山假樹……”

假山假樹他原本想高太監用石膏做，但石膏太重，挪移不方便，正好就問問謝瑛：“包綢做樹木石塊就有些假，不夠好看。有什麼又輕便、又便宜，又能糊上一層很快凝住的東西？”

要是有塑料泡沫，或是硅膠什麼的澆出個殼子就好了，可是大明估計沒這種東西吧？他自己也不抱什麼希，想著實在不行就跟燈籠一樣接著用紙扎，謝瑛那邊卻十分痛快地答道：“倒是有這東西……你說的不就是油蠟嗎？”

崔燮一個激，腰間用力，從厚厚的炕褥上坐了起來：“油蠟？”不是給汽車打蠟的那種吧？

謝瑛看著他充滿驚訝的神，不由笑道：“你平常不看蠟油麼？燭淚流下來不就是旋流旋凝的，有什麼好稀奇。”

怎麼這麼個什麼都會的人，偏偏想不到人人都知道的東西？

謝瑛倒不覺著他是無知，只覺得他一時鉆進死胡同，有些地方想不到。可這種人提醒后恍然大悟的神也十分可，人恨不能畫下來留念——比他自己畫的那副威嚴穩重的人圖像要可多了。

他忍不住上手了崔燮的臉頰，看他仍有些懵懂似的，便含笑問道：“怎麼，還想不通嗎？”

崔燮搖了搖頭，在他的手到自己邊時忽然張口咬住了他的指頭，含糊地說：“我原來沒想過油蠟是什麼臘，一直當是蟲白蠟做的。你這一說我才想起來，油蠟才八分銀子一斤，白臘要三錢四分一斤，的確不能是一個東西……”

謝瑛聽他這麼靠價錢分出東西的區別，越發覺得他有趣，忍不住笑了起來。正笑著，忽聞外頭有腳步聲走近，連忙推了崔燮一把，打了個眼。

崔燮不不愿地放開他的手指，理理裳坐到炕桌邊；謝瑛也坐到炕桌另一側，仍是單盤坐在床上。兩人上都穿的是厚實的棉，躺那一會兒也沒躺皺，頭上又裹著發網，也不怕鬧了。

家人們進來時，他們隔著桌子對坐，手里各拿茶杯，說著舞臺藝，儼然就是一對規規矩矩的普通朋友。

進來的管事也沒抬頭看他們，只垂手問謝瑛把鍋子放在哪里。

謝瑛指了指炕桌說：“就擱這邊吧，多弄些羊、驢之類能生熱的東西，再取些窖里藏的青菜，酒只要不上頭的甜酒。吃鍋子就是自己手的舒服，你們把菜擱下就行，不用留人。”

這麼冷的天氣，崔燮還要騎馬回家，不能多吃酒，當然得吃鍋子暖了。

謝家莊子上養的小羊，現宰了切薄片，再配上保定的驢，拿滾湯一涮，蘸著麻醬小料吃下去，連棉都穿不住了。

謝瑛怕崔燮汗溻了裳，路上風吹著了病，索他了厚裳，拿自己的薄夾給他披上。兩人對坐在炕桌旁，就著滿屋的香和滾湯蒸氣，邊吃邊研究怎麼用大明科技搞出現代舞臺劇效果。

這種元宵戲沒什麼容，無非是幾句“下塵寰慶賞元宵”“祝圣主萬壽無疆”來回唱，崔燮研究它一晚上就背得差不多了，給謝瑛從頭到尾講了一遍容和自己的設想。

倆文科生和育生舉著杯子揮斥方遒，像搞科研的一樣嚴肅地討論著如何改造鐵匠用的鼓風盒子，從戲臺二樓把鮮花、金紙屑和偽裝雪片的羽灑下去。至于效，可以從二樓天井布置燈，用彩紙燈籠改變，黃銅或鍍銀的板子當打板照下去，他們排戲時慢慢試效果。

若不是現在只能造出鐵，搞不出鋼，崔燮真想化帝看看現代影視劇的威亞神。

他略有憾地搖了搖頭，把這出戲從頭捋到尾，問謝瑛：“若是教坊司自己排，還有什麼比咱們這些手段更打眼的？”

謝瑛拿筷點尖著羊，回想了一陣，說：“也不過就是在神仙上場時放焰火了，又不是夏日，還能做水上偶戲，沒有多新鮮的。”

崔燮著下說：“要是弄個冰戲場，讓演——戲子們一邊冰嬉一邊演戲，那段兒步態才像神仙。”

謝瑛覺著他這安排已經夠新鮮了，教坊司這些年都沒排過這麼熱鬧的戲，鐘鼓司又有皇上最喜歡的伶人阿丑，他扮上一唱，豈不知多皇爺喜歡呢。

他夾起一片涮得恰到好的片，夾到崔燮碗里，笑著說：“你想這麼些也不容易，補補腦子吧。多吃幾口也不要，待會兒他們送些山楂糕來消消食。”

羊是補腎的，吃了也不補腦子。

補了這麼久的腎都用不上，還補他干什麼！

崔燮一口咬住他的筷子，舌尖卷著羊片吃進去，抿了抿筷子，抱怨地說：“過了年我就十七了，我舅母都說這個歲數該娶妻生子了，你怎麼老拿我當孩子呢？”

謝瑛握著筷子的手驀地一松，過了一會兒才回過神來，淺笑著說：“這個歲數也是該解決人生大事了。明年……不，過了下個月你也就是大人了……你外家有什麼打算，可是要把你表姐妹給你？”

崔燮笑道：“謝兄莫開玩笑了，哪兒有表姐妹嫁給我啊。舅母倒說是要給我留意名門閨秀……”

謝瑛點了點頭，含笑勸道：“你外家待你倒好，有這樣的親戚合該多走，比你獨自支撐門戶強。”

謝瑛一副克制忍，寬懷大度，仿佛真不在意的模樣，崔燮看著反而不滿意，從桌子里側繞過去，爬到他邊，咬著牙低聲說：“可我就想要一個出宦門，長得又好看，人又溫、善解人意、寬厚大度……”

謝瑛低頭聽著他的話，不時點頭，心里也頗覺著他想的對，娶妻娶賢，崔燮這麼個人果然就該配上這樣的妻子。

他甚至還想問問崔燮想要哪家的千金，若不在意門戶，他倒認得幾家公侯。

他正在胡思想著，邊的人忽然撲到他懷里，在他下上輕輕咬了一口，著他的耳朵低聲說：“……又喜歡幫著我的謝千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