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兩點,頂樓病房中寂靜一片,床邊儀在安靜工作,空調被人調到最適宜的溫度,出風口靜靜送風,吹滿屋薰草香彌漫整個病房,是郁晟儒每天人送來的最新鮮的薰草,是瞿淮最喜歡的花香。病床上的人睡得不安穩,背上的疼痛纏延至夢中,額頭滲出冷汗,低聲囈語口齒不清的疼,是傷口作祟的反饋。床邊,男人握住手不讓他彈,以免撕裂傷口,一邊替他去冷汗,輕聲哄他。大概輕拍的有序節奏安了他,原本焦躁不安的人漸漸松開眉頭,再次進夢鄉。
看見人又睡了,郁晟儒才松口氣。薄繃,廓分明的下現在也胡子拉渣,青眉宇間顯示出一點中年男人的疲倦。只有看見床上的人時,漆黑深墨的眼睛才流出洶涌織的意。
瞿淮醒了三天,郁晟儒一步都沒有離開過醫院,牢牢實實把人守著。白天幫著醫生換藥,看著他輸,給人刷牙洗臉伺候上廁所。七月說這幾天得吃清淡,最好只吃流食,還列了一堆忌口的東西。郁晟儒聽得仔細,把德叔請到醫院來做病號飯,郁晟儒站在一旁,等粥熬好了端回去,一口一口吹冷了親自喂到瞿淮里才安心。
燒傷最難,背上像千萬只螞蟻在燒焦的腐上撕踩,瞿淮疼得眼淚汪汪。郁晟儒看著心疼極了,總要花不時間哄他睡著。但人睡得淺,半夜總是醒,郁晟儒也不去房間里的大床睡,人搬了個沙發大躺椅,委屈晟爺快一米八五的個子睡了好幾天。一步不敢走的把人守著。他已經可以通過瞿淮握著自己手的力度來判斷疼痛的深淺,床頭看著一盞小燈,暖黃的余下,郁晟儒挲著小狼崽沒骨折的那只手,才有一點心安落定的溫熱燙在口。
不得不承認,他在害怕。
以七月的預估,幾個小時以后瞿淮就會醒,然而郁晟儒一等,就是整整一天。
暴躁的獅子帶著手足無措的慌,那是十多年來老黑從沒見過的慌張——哪怕是之前在東南亞的雨林,郁晟儒自己中數槍,也依舊不慌不忙指揮眾人功突圍。
“怎麼回事,七月不是說最多五個小時以后就會醒嗎?這他媽都睡了快十二個小時了!”
“大哥別急,”老黑也很忐忑:“再等等,七月說嫂子有輕微腦震,醒的時間會晚一些。”
等待是最鈍利的刀子,凌遲翻騰在郁晟儒的心上,每多看一眼,就多一道痂。趙寧被他派去收拾殘局,把老黑趕出門,郁晟儒關上病房,搬椅子坐在床前,就這樣干等。
瞿淮剛睜眼就看見這樣一幅場景,床邊坐著個人,閉目低頭打著瞌睡,男人的手心上還握著自己的手,作輕怕疼了他。
郁晟儒沒有事……太好了。
記憶被無限放大,停留在他把人護在下的那一刻,還有終于說出口的。
我你。
人還不能彈,但那雙冰雪通的眼睛是天湖最澄凈的池水,男人的模樣倒映在溫的湖床,水面漾漾,沁出瞿淮心底的豁達。
燒傷未愈,手還打著石膏,全疼痛都在囂,瞿淮竟到一快意和釋然。當年父母拼盡全力換他求生,除了怨恨始作俑者,瞿淮不懂,何以放棄自己保全他人。直到那天殺機初現,火炙熱中,他才明白。
原來用生命去保護人,是一件痛到極致都能覺幸福的事。
后背燒傷只能趴著,瞿淮扭扭腦袋想換個方向,卻驚醒了椅子上小眠的男人。
“寶貝,你醒了!”郁晟儒大喜過,手按了呼按鈕,“有哪兒不舒服嗎?我醫生來!”
端起一旁晾好的溫水,郁晟儒上吸管,雖然一直拿著棉簽沾淡鹽水抹,但長時間沒飲水角有些起皮,郁晟儒拿著杯子,看著瞿淮小口小口慢慢喝到見底。
這是他涼好的第七杯,終于不是被自己倒了。
“我沒事,”瞿淮看他手忙腳,一臉驚喜又無措的圍著自己轉:“你別轉了,我頭暈,背還疼。”
“來了來了,大哥,七月來了。”老黑在門口扯著嗓子喊,郁晟儒轉掩飾臉上一窘迫,給他開門。
“嫂子,”七月看他醒了,平日甚表的臉難得流出一笑意:“得罪了,我檢查一下傷,您忍著點疼。”
被子掀開,原本潔如玉的背部纏滿繃帶,緋紅的印和結痂的塊散落至肩膀和腰腹,星星點點,郁晟儒俊黑的眼里全是心痛和恨意。
如果不是要救他。
“燒傷有點嚴重,主要還是炸后產生的氣流加上碎片造的直接損害。”
“嫂子,以后不能這樣沖。”七月給他拉上被子,一臉嚴肅:“這次是你僥幸,老K以為大哥認不出你會直接死在碼頭,只在倉庫角落里埋了一個,還有貨遮蓋,你離得遠反應也快。再近個十米,人就沒了。”
“呸呸呸,說什麼呢,沒有下次了。”老黑看著大哥一點一點黑下去的臉,狠狠扯了七月袖子一把,把人連扯帶拽牽出門。
“唉,別別別,別扯我,大哥,我等會人把藥送來,一定按時吃。老黑你擰到我了!”
郁晟儒著他茸茸的后腦勺,眼里有晦不明的東西在翻。
“嘶,”瞿淮試圖手拿到自己手機,卻帶起背后的傷。
“你什麼!不會使喚我給你拿!”郁晟儒快被他氣死,他多寶貝的心肝兒,自己不把自己當回事兒,氣得他氣兒都疼。
“我,我是不是曠課了?”學霸的靈魂意識刻在骨子里,永不熄滅。
“……”冷靜,人剛醒,兇一兇萬一暈過去了怎麼辦。
“你說話啊,”瞿淮臉都白了,“我睡了幾天,完了,你沒幫我請假嗎?宋方白他們知道嗎?曠課要扣平時分的!”
!!!
是可忍孰不可忍!
郁晟儒把那只沒斷的手給抓回來放枕墊上,在他耳邊沉聲,一字一句炸在他心坎上:“給你請假了,說你出了車禍,假條還在我兜里揣著;”
“打了招呼不會扣你平時分,作業什麼的室友他們會給你留意;”
“每堂課的PPT讓你同學給拷了一份,等出院了回家休養你可以慢慢看;”
“還有什麼問題嗎,寶寶?”
“沒有的話,你乖一點,聽老公的話,好好養傷,好不好?”
“早點好起來,看你躺床上,我心都要疼碎了。”
“寶貝,你乖一點。”郁晟儒臉著他,數小時前的生死垂危化為齏,男人撐起一方天地,供兩人此刻耳鬢廝磨。
瞿淮覺得一定是花香過于濃郁,才迷得他臉紅耳熱,像溺在緲緲起霧的溫泉,只能埋在枕頭里,臉要滴出,悶悶說好。老老實實再不。
晟爺表示我很滿意。
拿來藥片看著人乖乖吃了,藥里有止痛安睡的分,瞿淮迷迷糊糊快要睡著,覺額頭上湊上一個溫熱的東西,幾秒轉瞬。
是一個吻。
“寶貝,昏迷的時候有聽見我說話嗎?”
“嗯……一點點。”瞿淮眼睫眨眨,一鳶尾羽掃過潔白的枕頭。
“那我再說一次,擔心你沒聽見。”
“好……”
“那你聽好了。”郁晟儒深不見底的黑瞳燃燒著足以排山倒海的火:“我說,我們的易關系到此為止。”
瞿淮睜眼。
“以后,我和你是上一個戶口本,睡一張床,死了埋一個墳的關系。”
“我你,瞿淮。”
郁晟儒語調嚴肅,臉上是不可思議的溫。
“你記好了,你一輩子都得是我的,不管是你的一輩子,還是我的一輩子。你愿不愿意都得是。”
男人從口袋掏出一個小盒子,跪在他床頭。
瞿淮人都要傻了。
我臉沒洗牙沒刷,穿著病號服躺在床上,上坑坑洼洼全是傷,還斷了只手,你就這樣和我求婚了?
難道我不答應還能起跑了?
是一枚很漂亮的卡地亞男戒,郁晟儒很早以前就已經找人訂制好。簡潔低調的款式,沒有太多的裝飾,幾顆小鉆熠熠生輝,映襯他手指更加修長。
為什麼在醫院求婚?
郁晟儒自己也說不清楚,可能是手室每一分鐘的等待都太長,令他急于讓瞿淮完全屬于他,又或者,他希這是最后一次波折,往后他要給瞿淮安穩新生。
“等你好了我們就出國登記。”郁晟儒輕描淡寫把事兒定了,看著小狼崽給他套戒指,忍不住個了香,瞿淮咬著不說話,戴好了把人一推,頭扭向另一邊,不肯再看他。
老流氓!耍無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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