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嘉離宮時,是在傍晚時分,與隨行的還有太醫院的劉太醫。
馬車駛離宮墻,永嘉靠著車窗,晚風鼓著窗幔,時不時可見窗外的街景。
那支釵子,那句承諾,早也有七年之久,難為沈邵還記得,幸而他還記得……
當時只是當句玩笑話,哪里會與他真的計較,如今憶起重提,才恍然發現,原來年時,他們也曾那般親昵過。
永嘉不明白自己與沈邵是如何走到今天這等地步的,也許除了文思皇后的病逝,邊關五年的風沙早也將時的誼消磨殆盡。
永嘉疲憊的閉上眼。
窗外忽響起一陣驚馬嘶鳴,接著疾行的馬車猛然一停,淺睡的永嘉被驚醒,尚未回神,忽然有一道黑影從車外竄出來。
來人一臉慌張的兇相,手中還是持著刀,永嘉盯著那明晃晃的刀刃,心上一凜,瞬間清醒,突然車廂又竄一道影。
永嘉看見后來者的臉,一時愣住。
未等反應,持刀的人已被三倆下輕易擒住,匕首也被后來者打落至地。
陸翊兩手提著人,出了車廂,狠摔在地上,他趕來的下屬們見了,連忙將人綁了。
永嘉尚怔在車廂,便見陸翊又折返回來,他先蹲下子將掉在地上的匕首拾起,藏起來,才對著永嘉低恭敬一禮:“讓殿下驚了。”
“這是出了什麼事?”永嘉想著方才赫然出現的匕首,如今尚心有余悸。
陸翊聽了,不好意思的撓頭笑笑:“殿下莫怕,抓個小賊而已,一會就送去府。”
永嘉聞言往窗外瞧了瞧,見有個哭花了臉的婦人趕上前,對著地下的小賊一頓踢打:“你個黑心的,連我兒的救命錢你也,你不怕遭報應嗎!”
陸翊眼見圍來的人愈來愈多,連忙下車,命屬下將從小賊上搜到的荷包還給婦人,還尋了自己上的錢包一并給了婦人,之后著人將賊人去府。
車外看熱鬧的人群漸漸散了,陸翊立在窗下,朝車的永嘉撓頭笑笑。
“陸將軍何時回京的?”
“前月奉命回來述職,今日剛到,一城就撞上個當街強搶的,追了半條街,不想那廝竟躲到殿下的馬車上來了,實在是卑職的失誤。”陸翊說著,又對著永嘉行禮賠罪。
“不妨事,方才還要多謝你,”永嘉看了看天:“時辰不早了,將軍還有公務在,本宮就不多打擾了。”
陸翊聽了,忙退后兩步,讓出路來,見車上的窗幔就要完全落下來,忽又急聲開口:“殿下!”
永嘉手上一停,將窗幔又起來:“怎麼了?”
“臣…臣在北疆獵了只紅狐,見不錯,就請工匠做了副護膝…如今眼見天涼了,殿下若是不嫌棄…臣…臣想…”
永嘉看著車外陸翊滿是窘迫的模樣,面上笑了笑:“那便多謝陸將軍了。”
陸翊聞言一愣,他意外的仰頭去看永嘉,接著臉便紅起來:“那臣、臣明日就給殿下送去。”
永嘉答了聲好,落下窗幔,馬車繼續往行宮方向去。
今日再見陸翊,永嘉才真正到時過境遷,明明才是幾月前的事,現在回憶起來卻覺好似隔了經年。
與陸翊結識于一場家宴上,彼時他還是宮中的末等侍衛。那晚宴時,與母妃在偏殿更,不知何故,忽起了大火,與母妃皆被困其中,眼見房梁就要被燒斷砸下來,是陸翊舍命破門沖進來,將和母妃救出火海。
陸翊是與母妃的救命恩人,沒有他,們恐活不到今日。
父皇原本想獎賞他做前侍衛,后來不知何故,他忽然請求恩典要去前線參軍,最后加的是沈邵舅舅何長鈞的軍隊。
從陸翊離京到今日,也不過幾月的景,可這期間父皇去世了,母妃重病在榻,弟弟在西北也斷了聯系,一家人的命都在沈邵手里,隨時都會斷送……
兩輛馬車,一前一后的停在行宮外,永嘉下了車,連忙請劉太醫。
***
陸翊進宮述職,求見天子,了門,見到殿的沈邵,忙雙膝跪地,鄭重行了一個大禮。
沈邵見了,開口免禮,之后起走到殿下,帶著陸翊往殿走,還吩咐人上了茶點。
“朕聽舅舅說你在北疆表現不錯,騎更是一流,朕之前留下的記錄險些要被你打破了。”
陸翊聽了連忙低頭道:“微臣資質淺,幸得陛下和大將軍提拔。”
沈邵聞言笑笑,他抬手拍了拍陸翊的肩膀:“陸卿不必妄自菲薄,朕早說過,你是從軍的好苗子。”
沈邵在殿坐下,陸翊也坐,不必拘謹。
陸翊忙謝了恩,兩人閑聊了幾句,都是些無關痛的軍中小事,陸翊忽想起進宮時在街上遇到了永嘉,不由多提了一句。
“臣進宮前在街上偶遇了長公主殿下,殿下看起來似乎有些憔悴…不知可是病了。”
沈邵聞言,眸深暗了幾分,他看了看旁的陸翊,未聲。
陸翊話落,見沈邵沒有接話,一時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忙起請罪:“陛下恕罪…是臣僭越了。”
沈邵盯看低頭請罪的陸翊片刻,接著大度笑笑:“無妨。”
“朕將你從軍中召回來,原是想讓你替朕辦件事。”
陸翊聽了立即單膝跪地:“請陛下吩咐,臣定當竭盡全力。”
“你今晚便出城,去替朕找一個人。”沈邵話落,見陸翊一時遲疑,不由又笑道:“你才歸京,還沒來得及回家吧…你辛苦兩日,等你回來,朕多給你放幾日假,好好和家人聚聚。”
陸翊聞言,回過神來,忙道:“臣無父無母,是個孤兒,若非陛下賞識,遠沒有臣今日,臣不敢言辛苦…定努力為陛下辦好事。”
***
劉太醫來行宮后,替淑太妃診了脈,開了不方子,幾日湯藥喝下去,淑太妃終于在夜里醒了,守在床邊的永嘉喜極而泣。
淑太妃還很虛弱,沒力氣說出話,只能含淚著永嘉,費力的回握著的小手,畔全是似苦似甜的笑。
淑太妃只醒了兩個時辰,喝了幾口永嘉喂來的米湯,便又沉睡過去。
永嘉替母妃掖好被角,取了劉太醫配好的藥材,親自守在藥爐前煎藥。
陳尚宮從屋外進來,合上門,先是看了看已經睡去的太妃,接著走到永嘉旁,站也不定坐也不定,言又止。
永嘉見了便問:“…怎麼了?”
陳尚宮盯著永嘉半晌,最后深嘆了口氣,急愁道:“小人方才聽說…宋公子因罪被陛下貶出京城了,陛下還…還解了您與宋公子的婚約。”
永嘉聞言,先是著陳尚宮沉默半晌,之后垂下眼眸,輕聲道了句:“我知道了。”
陳尚宮見永嘉這平靜的反應倒是一愣,但終也沒再說什麼,默默退下去照顧太妃。
永嘉盯著眼前的藥爐不,蓋子里冒出的滾滾霧氣,似乎迷了的眼眸。
或許,與宋思樓,真的沒有緣分。
他們之間,始于七年前,由父皇做主,定下婚約。但其實在父皇賜婚前,與宋思樓便已相識。
丞相幺子,天惠聰穎,早年宮為惠王殿下伴讀,他們之間,還存了些與旁人不同的青梅竹馬之誼。
婚約是在及笄之年定下的,因父皇和母妃都舍不得,便又多留了在邊兩年,后來婚期定下,整個禮部都在忙著的婚事時,皇祖母突然駕崩,需守孝三載,婚期被推遲了。
那時距與宋思樓定下婚約起已過了兩年多,若他再這般等下去,便是五年之久…因相識的緣故,有些話,在那時便與他說過。
這樁婚姻原是賜,或許非他本心,如今要守孝三載,不想拖累他,他若同意,便親自去求父皇,解了這樁婚姻。
永嘉如今還清楚記得宋思樓那時的神,他先是一愣,之后是許久的沉默,最后他只與說了一句。
“不管多久,臣都等,哪怕長至一生,臣也要等。”
燒沸的藥頂著爐蓋,發出‘呲呲’的響聲,四下迸濺出來,永嘉被飛出的藥燙了手,猛地回神。
看著溢出的藥,連忙手去掀爐蓋,又被燙了手,手忙腳的熄了火,最后發現整壺藥都被煎毀了。
年前出了孝期,本以為不會辜負他多年的等待,卻沒想到又出事了,先是文思皇后突然病逝,再然后是沈邵歸京,父皇駕崩,人生的天,變了。
也好也好,
永嘉一邊收拾狼藉,一邊在懷中默念,如今的境,親近的人都是要倒霉,已經連累宋思樓一次了,沈邵如今本就忌憚宋家,自己已朝不保夕,不能最后讓他也搭了命進去。
永嘉正收拾著,忽然聽碗碎的響聲,陳尚宮驚慌失措的:“殿下!殿下快來!”
永嘉沖到床榻前,見榻上的母妃周搐,似有窒息之兆,來不及多想,飛快的跑到側殿,醒已經睡的劉太醫。
了夜的宮殿再次掌起了所有燈。
劉太醫在病床前忙出了滿額的汗,許久,才勉強讓太妃穩定下來。
永嘉急紅了眼:“劉太醫…太妃是怎麼了?先前還好好的…”
劉太醫先是緩了口氣,用袖子沾了沾額上的汗,他看著焦急的永嘉:“殿下…能否借一步說話?”
永嘉將母妃給陳尚宮照顧,隨著劉太醫出了房門,深夜的廊下,風很冷。
劉太醫捋著胡子沉半晌,終是嘆道:“太妃此番病勢兇險…殿下您要做好準備。”
永嘉聞言,腦中嗡的一聲,險些站不穩,不肯信的搖頭:“…怎麼可能…沒有別的法子了嗎?求求您太醫,求您想辦法救救太妃…求您想想辦法……”
“殿下您先別急,”劉太醫眼見永嘉哭了,不由心上一愁:“老臣慚愧,法子確有一個,但是難啊…”
“什麼法子?”
“太妃的病拖了太久,已經浸骨髓,尋常的藥已經不管用了,若想救命,唯能試一試還魂丹。”
還魂丹…永嘉在心中默念,這藥聽說過,傳是皇家藥,自祖上傳下來,到今世僅剩兩顆,一顆被太-祖早年賜給了幺子,的王叔,另一顆藏于皇宮,在沈邵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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