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京的路上,從南至北,早春的景愈見蕭條。
蕓香陪著永嘉歸京,由沈邵指派的一隊軍馬護送。
長夜流過,黎明的從車窗鼓的帷幔,映照著車孤寂的影。
永嘉孤依靠在車廂上,眼淚不控制的流,在昏迷的夢里,皆是母妃的影,有年時,坐在母妃膝頭,母妃抱著,給講故事。有父皇剛剛駕崩時,沈邵著母妃殉葬,母妃素單釵坐在宮苑的梨樹下,平靜的花開花落。最多的,是此番隨沈邵離京前,在行宮與母妃見的最后一面。
母妃執著的手,一遍一遍喚的名字,喚昭昭,母妃說這是父親取給的名,那時候還在母妃肚子里。
母妃說對不起,說連累了,還說要好好活著。
“昭昭,若有可能,離開那座籠子,我們…本都不該屬于那里。”
永嘉從夢中驚醒,怔怔看著的車廂,從外照進來,刺痛紅腫的目,抬手開窗幔,問外頭是侍衛:“還有多久能到京?”
“最快明晚便到,”侍衛拱手回答:“陛下命微臣護殿下周全,您日夜兼程行路,微臣只怕您子經不住,臣想殿下今夜可要在驛站歇一歇?”
“無妨,”永嘉搖頭:“本宮無妨,盡快歸京。”
***
行宮的匾額上掛滿白緞,壽白的燈籠發著森森的,照亮深夜的路。
永嘉奔宮門,靈堂就設在母妃原本的屋舍,永嘉沖進去,房舍中央停著冰冷的靈柩,侍奉在靈柩前的只有陳尚宮和姜尚宮,白披麻,奉香燒紙,兩人見趕回來的永嘉,紅腫的眼再次落下淚來。
永嘉沖進房舍,見屋的靈柩,腳下一緩,僵立在門,淚霎時落下來。
永嘉在門前僵站了許久,才輕輕推開圍上來的姜尚宮和陳尚宮,一步一步朝靈柩走去,跪在靈前,磕頭奉香。
“母妃病逝…可有人來吊唁過嗎?”
姜尚宮和陳尚宮皆是沉默。最后姜尚宮先走上前扶永嘉起:“殿下要當心子。”
永嘉看著姜尚宮和陳尚宮的反應,心中明了,下眼底的淚:“禮部也不曾來人嗎?”
姜尚宮搖頭:“天子不在京,沒有天子的命令,無人敢來。”
“本宮若趕不回來,他們便要一直這般對母妃嗎?死后土都不許嗎?”永嘉大步向外走:“本宮要見丞相,要見禮部尚書。”
陳尚宮突然跪地攔住永嘉的去路:“殿下,太妃娘娘留了話給您。”
“什麼話?”永嘉急急詢問,彎將陳尚宮扶起。
陳尚宮一時卻未起,從懷中拿出一封信來,雙手奉給永嘉:“這是太妃娘娘的書,留給您和惠王殿下的。”
永嘉盯著陳尚宮遞來的信,抖著雙手接過,展開信,母妃悉的字跡映眼下。
“這是您離京那日太妃娘娘寫的,原以為還能再見殿下一面,不想……”陳尚宮嗓音哽咽:“是奴婢沒能照顧好太妃娘娘。”
永嘉看著母妃留下的書,執信的手愈發抖,姜尚宮陪在永嘉旁,看著淑太妃留下的信,亦是神大變。
淑太妃信中的兩個愿,一是惠王盡早歸京,在靈前奉上一炷香,二是想與先帝合葬,若得此愿,九泉之下再無牽掛。
姜尚宮看過信,看著地上的陳尚宮,磕磕絆絆的開口:“這…這真是太妃娘娘…留給殿下的?”
“是,”陳尚宮垂頭開口:“是我親眼看著太妃娘娘寫的。”
姜尚宮還是不肯信的開口:“那…那時候,太妃娘娘可是糊涂了?”
陳尚宮一時不說話,最后閉眼睛:“你這陣子與我一起伺候太妃娘娘,娘娘有沒有糊涂,你不清楚嗎?”
姜尚宮并非真的覺得淑太妃糊涂了,只是不敢相信,這是太妃娘娘留下來的,太妃娘娘應該明白,的這些愿,落在如今,皆是奢。
不但難以真,還要給殿下留下無窮的禍患。
永嘉收好母妃留下的信,讓姜尚宮先將陳尚宮扶起來,陳尚宮說子乏了,想回房休息,永嘉讓姜尚宮送,被陳尚宮拒絕了,陳尚宮對著永嘉深深行了一禮,臨行前,又補了一句。
“殿下,其實無論太妃娘娘的愿如何,奴婢一直跟在太妃娘娘邊,奴婢知道,太妃娘娘最大的愿,便是殿下安康無憂。”
陳尚宮走后,姜尚宮陪在永嘉邊,拿過淑太妃書,仔仔細細看了數遍,的確是太妃的字跡,姜尚宮的心更沉了。
“殿下…這該如何?”姜尚宮沉開口:“您回來前,陛下可有說過太妃娘娘的喪儀?”
永嘉回想起在淮州那晚,京城趕來報信的人先去見了沈邵,隨后又來見,得了消息便匆匆要趕回京城,是王然替備的車,龐崇帶了一隊人馬來,整個晚上,都沒有見沈邵面,那時的他與在淮州江上,極致的判若兩人。
“按照禮制,母妃應該葬妃陵,但父皇曾留下封后的詔書,母妃死后想與父皇合葬,也是有資格的,”永嘉著靈柩前燃燒的白燭緩緩開口:“母妃本無錯,的愿本也是該的,難道死后讓兒在靈前上一炷香也算奢嗎?”
“…那殿下是想與陛下開口嗎?奴婢只怕…”姜尚宮也是心疼淑太妃,與陳尚宮一樣,自就跟著太妃,一生風風雨雨的走過,太妃是命苦的,最疼的一雙兒,臨終前卻都沒能見上最后一面,何嘗不想太妃能夠如愿,只是沈邵如何會同意,到頭來罪的,又是殿下。
“他不會同意的,”永嘉知道姜尚宮在擔心什麼,也沒奢過,通過沈邵的仁慈來全母妃的愿,沈邵一直認定是母妃害死了文思皇后,恨不能除之后快,如何會同意讓殺母仇人與自己的母親同而葬。
“我明日先去見禮部尚書,讓母妃先妃陵,日后待我們查出真兇,還母妃清白,母妃便可堂堂正正的與父皇同葬,”永嘉著書出神,嗓音低低的輕嘆:“我從前總是覺得,是父皇母妃更多一些,母妃總是很平淡,后來母妃又與我講起我的生父,我更覺得,母妃心里記掛的還是我的生父。”
“沒想到…母妃心底最舍不下的還是父皇,果然是,若不親歷,個中滋味,旁人是無從得知的。”
姜尚宮抱住永嘉,安:“奴婢陪著殿下,定還太妃娘娘一個清白。”
永嘉次日先去見了禮部尚書,商議淑太妃的后事,靈柩在行宮已經停了許久,需要盡快葬妃陵。
禮部尚書在府上接駕,他得知永嘉來意,先請永嘉府喝茶。
“殿下恕罪,太妃娘娘的后事,臣不敢擅自做主,一切需聽陛下旨意。”禮部尚書聽永嘉幾番催促后,放下茶盞,跪地說道。
“陛下如今不在京中,太妃病逝已久,等不得陛下再回來。”永嘉著禮部尚書,放下段,站起對他一禮,算是懇求:“陛下回來若有不滿之,所有罪責,本宮會一力承擔,絕不會連累尚書,何況是依照祖制行事,不會出錯的。”
禮部尚書見永嘉對他行禮,更跪在地上不肯起,連連磕頭:“求殿下不要為難微臣,實不相瞞,是陛下告訴微臣,太妃娘娘的后事,需等圣駕歸京后再行定奪。”
“陛下?”永嘉遲疑開口:“是陛下說…不許本宮母妃下葬的?”
“陛下是說,太妃娘娘的后事需再定奪,所以臣實在不敢專行,殿下若是真的心急,不如去求陛下…微臣實在是無能為力。”
永嘉離開尚書府,京城的春,迎面扶來的風帶著刺人的痛,姜尚宮陪在永嘉旁,扶著虛弱的子,登上馬車時,永嘉不穩的摔下來,姜尚宮大驚,連忙低去扶。
永嘉摔在地上,胃中忽覺一陣翻江倒海,許久不曾有的滋味再次涌上,永嘉干嘔許久,眼底出猩紅來。
“殿下,殿下,”姜尚宮被永嘉的反應驚嚇道:“您沒事吧…喚太醫,快喚太醫來。”
永嘉制止姜尚宮,強忍著起,仰頭直視蒼穹刺人的日,看了半晌,眼前皆是炫目的白,許久,閉上眼睛:“去丞相府。”
范縉之得知長公主前來,親自行到府門前相迎,他不等永嘉開口,已先問:“殿下前來,是為了太妃娘娘的喪事吧?”
“丞相如何知道?”
范縉之聞言,從懷中拿出一封信來,雙手奉給永嘉:“這是陛下命人從南郡送來的,陛下說如今在南郡不得空,無法趕回京中,太妃的喪儀全由殿下辦。”
永嘉聽著范縉之的話,接過他遞來的信,尚來不及打開,又聽他說:“但陛下有命,太妃娘娘不能葬皇家陵地,需由殿下在京郊擇一滿意的地方,下葬太妃。”
永嘉子一震,執信的手開始抖,盯著范縉之搖頭:“本宮要見陛下,本宮要給陛下寫信。”
范縉之躬一禮:“殿下恕罪,臣無力幫助殿下,還殿下謹遵圣命,快快下葬太妃,太妃的后事,殿下若有需臣幫忙的地方,臣自當竭盡全力。”
永嘉看著范縉之公事公辦,強的態度,心嘆他果真是沈邵一手提拔上的好丞相,緩緩的垂下頭,看著沈邵親筆的信,上面還蓋著他的玉章,慢慢握拳,將他的信攥一團,最后丟在丞相府的石階上,轉離去。
永嘉在今日才算真正見識了沈邵的狠,也知道了自己的天真。
一直以為自己委于沈邵,換得的是母妃的平安,但沈邵從未停止過報復,他知道母妃時日不多,病痛纏的活著,何嘗不是報復,他冷眼看著們母為了好好存活在皇權下拼命掙扎,他給希,讓覺得,只要臣服于他,母妃便能落得一個好的結局。
也癡傻的信了,因為沈邵從不在面前提起母妃,他就像是將母妃刻意忘,但其實他沒有,他一直在等,等母妃離世那日,狠狠的報復。
他不許母妃葬皇陵,在京郊荒蕪隨意尋一塊地下葬,那與孤魂野鬼有何異?
馬車停在行宮門前,姜尚宮扶著永嘉冰冷的手下車,剛踏宮門,忽聽見宮起了喧嘩,有三兩宮人驚慌失措的跑出來,有人大喊:“死人了,死人了,陳尚宮自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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