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玉磬之死

　那天玉磬拿著繃子刺繡，料子是宮里頭賜的，蘇南織造新出的雪緞，之前蕭湛初拿回來的并不多，讓隨意給自己做個什麼，便突發奇想，給蕭湛初繡一個荷包。

　畢竟親三年，也沒做過什麼件給他。

　刺著時，上便覺得不對，手底下針腳不穩了，正說把那繃子放下來歇一會，就見那雪白的布料上多了一滴紅，詫異，用手去抹，那鮮艷的紅便在料子上抹了一道。

　再之后，一滴一滴落下來，才明白，這是自己鼻子流了。

　忙站起來，口里人，進來的是小惠兒，小惠兒看到，頓時驚出聲。

　還說只是鼻罷了，怎麼這麼大驚小怪，正想著，便暈了過去。

　這暈過去后，便再也沒醒來。

　玉磬知道自己死了，看到宮里頭里來人給辦喪事，來來去去都是人，子就在皇子府上方飄著，眼睛卻瞧著皇子府門前，那里兩尊巍峨的石獅子在太底下泛著。

　顧玉磬這輩子，若說欠了哪個，定是蕭湛初了。

　顧玉磬比蕭湛初大兩歲，本來定的是淮安侯府的嫡長子趙寧錦，是打小定的親，誰知道大一些，趙寧錦卻在外面養了外室，養的還是曾經寄養在顧玉磬家的遠房表妹陳佳月，這事說起來雖然丟人，可也沒什麼，但凡不出格，別在家里先弄個庶長子，年輕公子哥便是荒唐一些，家里教訓一頓也就罷了，可誰知道，陳佳月也是有夫婿的，那夫家找上門，鬧了一場，趙寧錦一氣之下，竟然帶著陳佳月私奔了。

　淮安侯氣得當天就病了，派了人去捉，又撐著病攜淮安侯夫人過來給安定侯府顧家請罪，說定是要抓回那孽子讓他跪在安定侯府。

　可問題是，顧玉磬的爹娘也都是疼著顧玉磬的，和一個外室私奔了的夫婿，誰愿意要？便是跪在門前，他們都不舍得把兒嫁給他，更何況人家私奔了，不見人影了。

　顧玉磬爹，安定侯當時就冷笑一聲，直接請淮安侯夫婦退了這門婚事，淮安侯自然是不想，可是又能怎麼樣，賠著小心，退了婚事。

　退了婚事后，顧玉磬當時已經二十歲了，年紀不小了，就這麼耽誤了，又遭上那麼一個夫婿，于兒家的名聲終究有礙。

　那一段日子，顧玉磬都不怎麼出門，昔日小姐妹都已經嫁人了，甚至孩子已經有了，唯獨還耽擱在家里。

　倒未必是非要嫁人，可不嫁人，當老姑娘，爹娘面上終究不好看。

　顧玉磬生得貌，倒也不是找不到合適的，想娶的也有不，可那些終究不了爹娘的眼。

　以爹娘的意思，被淮安侯府騙了，怎麼也得找個比淮安侯府更好的。

　就在這個時候，皇上賜婚了，賜的卻是當今九皇子蕭湛初。

　要說起來，九皇子的母親黃貴妃其實和安定侯府一直不太對付，這要追溯到后宮一些陳年舊事了。

　不過既是天子賜婚，安定侯在最初的驚訝和疑后，也頓時眉開眼笑了。

　九皇子蕭湛初，那可不是尋常人，也才十八歲，但是人家十五歲軍營，恰好趕上和北狄的那場潘楊之戰，那麼年輕的年，金戈鐵馬，鏗鏘錚鳴，萬千敵軍難以攖其鋒芒，終于力挽狂瀾，擊退了北狄犯軍，并追擊敵軍數千里，捷報一重一重地傳來，那年的英名便響徹在燕京城的上空。

　蕭湛初一戰名，凱旋歸來，帝王親自出午門迎這個戰功卓絕的兒子，拍著他的肩膀說，此吾子也！

　十八歲的蕭湛初，是鮮怒馬目無下塵的時候，不知道多小姑娘看到他耳熱。

　這樣的蕭湛初，竟然賜婚給了顧玉磬。

　安定侯府兩口子自然笑得合不攏，再沒什麼不滿意的，被淮安侯府坑了，自己兒卻嫁天家，且嫁的是堂堂九皇子，還有比這更春風得意的嗎？

　當即為顧玉磬備下十里紅妝，顧玉磬出嫁那天，不知道羨煞了多人。

　誰能想到，那個已經雙十年華又被未婚夫婿拋棄了的顧玉磬，竟然嫁給了九皇子蕭湛初。

　初初親的時候，燕京城里小姑娘，見到顧玉磬，眼圈都是紅的，嫉妒得很。

　不過顧玉磬卻很有自知之明，聽自己爹娘私底下猜過，說皇上賜婚，興許是黃貴妃想拉攏淮安侯府的心，畢竟顧玉磬的舅父如今就戎守在邊疆。

　顧玉磬雖然覺得并不太可信，畢竟人家黃貴妃哪里犯得著拉攏自己家？因為這點疑，閑暇時，也曾經試探過蕭湛初，蕭湛初卻不置可否。

　他本不是一個容易親近的人，年輕矜貴的皇子沉默下來，自有讓人退避三舍的氣勢。

　顧玉磬也就不問了。

　心里明白，蕭湛初娶了自己，怕也是許多不甘愿。

　兩人倒是舉案齊眉互相敬重，但終究生疏了些，便是房事上，都是之又，以至于進門三年肚子都沒個靜。

　私底下也聽人提起，說是蕭湛初本來要娶的是誰家誰家姑娘，年紀想當，還曾經相看過，雙方都滿意得很，至于顧玉磬這門親事，“誰知道呢，興許是皇上有什麼考量”。

　顧玉磬后來也就不想了，反正已經了九皇子妃，自己沒什麼大錯過，他還能休了自己不？就這麼著過日子吧。

　沒想到，竟然早早死了。

　其實回憶這死因，顧玉磬多有些猜測，是下毒吧，應該是午時惠兒端進來的那盞燕窩。

　是誰要毒死呢？

　顧玉磬不知道，但總歸是宮里頭的人，或許是黃貴妃，也或許是別的什麼妃子太監宮娥的，比如覺得自己嫁給了蕭湛初，耽誤了蕭湛初的前途，又興許覺得自己配不上蕭湛初吧。

　都已經聽到婆婆黃貴妃在那里念叨著，說是要給蕭湛初續弦馮大將軍府的姑娘，說蕭湛初也答應了。

　其實也確實不太配得上蕭湛初，這承認。

　相貌雖不錯，但是論起地位，才華，都自愧不如，況且人家年輕，那麼年輕的皇子，年紀輕輕便立下戰功，這樣的年，配天上的仙兒也可以的。

　顧玉磬飄在半空中胡思想，卻是想起前幾日寫給蕭湛初的信，那信也不知道收到沒有，不過便是收到，也都是一場空了。

　想到這里，心里自然酸，仰起臉來，冬日的暖照進的眼睛里，也疑，自己竟是一個不怕太的鬼。

　正想著，就聽到馬蹄噠噠之聲，顧玉磬抬頭過去，只見巷子盡頭，冷峻拔的年彎腰俯在馬上，手握韁繩，正騎馬疾馳而來，勁風吹起他的發，那墨發便瘋狂撲打在他寬闊的肩上。

　顧玉磬看向那伴了自己三年的夫君，眼里竟然有些泛。

　想，知道自己的死訊，他應該是有些難過的吧，畢竟做了三年夫妻。

　人非草木孰能無。

　不過也想，他會很快迎娶關山侯家的姑娘吧。

　那姑娘大眼睛，鵝蛋臉兒，慣穿一草綠兒，倒是俏皮可得，會為蕭湛初生幾個孩子，兩個人舉案齊眉白頭偕老。

　只是不知道那個時候，蕭湛初還記得他那早亡的發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