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屋門打開,夜撲進來,油燈跳躍,罩著坐在桌邊的人恍若一個影子。
這個影子纖細,似乎被風一吹就散了。
跑進來的孩兒收住腳,讓呼吸都變小,聲音低:“姑姑,確定鐘長榮就是往京城去了,而且郡城了也打聽過了,當的在罵楚將軍,說他不知道自己份,又要進京惹怒陛下了。”
桌案前的人影默然一刻:“他很多年沒有派人去京城了。”
的聲音輕,很好聽。
孩兒攥了攥手,哼了聲:“他派不派人去京城,又不會被別人知道,他的真本事,郡城這些當都不知道。”
人影輕輕一笑:“小曼,我的意思是,他這麼多年沒有讓鐘長榮去京城,鐘長榮是他的左膀右臂,輕易不離開的。”
小曼哦了聲,但也并沒有太高興,嘀咕一聲:“都這麼多年了,也沒來往,誰知道鐘長榮還是不是他的左膀右臂。”
燈下的人影沉默。
小曼頓時慌了神,心里罵了自己一聲,忙忙找話說:“那,這鐘長榮進京干什麼?”靈機一,“是不是去接楚昭了?”
說完了眉飛舞,佩服自己的聰明。
“沒錯,肯定是去接楚昭了。”
“姑姑,楚昭要回來了。”
燈下的人影搖搖頭:“阿昭走的時候,可沒有讓鐘長榮護送,只是接回來,也不會特意讓鐘長榮去,鐘長榮去接,事肯定沒那麼簡單。”
人影一晃站了起來。
“肯定是有別的事,而這件事必定很要,說不定會威脅到阿昭,所以才讓鐘長榮去。”
隨著說話,人在屋子里踱步,帶起一陣風,虛弱的油燈噗嗤一聲滅掉了,室徹底被黑暗吞沒。
小曼抬手打了自己臉一下,提什麼楚昭!
“姑姑,你想多了吧?能有什麼事啊?”
“當年那樣,都沒事。”
黑暗里的人影停下腳,幽幽說:“當年那樣,他都沒有讓鐘長榮去京城見皇帝。”
說罷人向外走去。
“不行,我要去問問他,到底出什麼事。”
但一只腳邁過了門檻,另一只腳還是停下了,夜里高挑纖細的影一不。
“我說過,今生今世都不踏落城,不再見他。”
聲音低低喃喃。
“他說到做到,把阿昭留下養大,我也要說到做到。”
這說到做到,真是把姑姑熬苦了。
其實小曼不太理解,說到做到這種事,對他們這種人來說,不就是隨口說說嘛,跟姐妹兄弟們一年七八百回的說到,九百多回不做到。
不過,想到姑姑和那人之間的事,也不敢多說多問。
只是看著站在門檻間的背影,年不知愁滋味的小曼都能到悲傷。
“姑姑。”喊,“那我們去京城吧。”
僵立的影一,去京城?
“說的是不踏落城,但沒說不能踏京城啊。”小曼越發覺得自己這個主意好,眉飛舞,“我們也去京城,盯著鐘長榮就能知道他要做什麼,也能見到楚昭了。”
見楚昭啊。
算算日子,其實才走了一年多了,但卻好像一輩子那麼長。
去京城——
另一只腳抬起邁過門,一步兩步三步,越來越快,纖細的影如利劍要將夜劈開。
這山路崎嶇,但對來說,如履平地。
小曼跑著才跟上。
“姑姑,你慢點。”忍不住喊。
話音落奔跑的影停下來。
“小曼。”說,“我不能去。”
為什麼要喊慢點?小曼再次抬手打了自己一耳,難道真像三哥說的,是個烏?說什麼就壞什麼?
“姑姑。”小曼忙說,“你別擔心寨子,有大家在,什麼事都不會有,那些兵蠢笨,只敢喊喊,連山都不肯進,咱們出來,他們反而跑了。”
“我不是擔心寨子。”影輕聲說,“我,不能走。”
那是擔心什麼?難道還有比楚昭更值得姑姑擔心的事?小曼不解。
影卻不再多說,轉過,拉住小曼的手:“小曼,你帶著人去趟京城吧。”
小曼啊了聲:“我?我不行吧。”
“小曼,姑姑知道,辛苦你了。”聲低低,滿是歉意,“你也沒出過門,那麼遠的路。”
小曼嗨了聲:“姑姑你說什麼呢,我哪里是怕辛苦,再說了,我怎麼沒出過門,這邊郡八城二十九寨我哪里沒跑過,加起來夠來回京城兩圈了。”
聲笑了:“我知道,小曼很厲害。”
小曼又有些不好意思,握著人弱無骨的手:“姑姑,我是說,你親自去不好嗎?”
人搖搖頭:“不好,我不好見。”
小曼心里嘆口氣,造孽啊,明明時時刻刻日日夜夜想的人,卻不能見不敢見。
“好。”點頭,“姑姑,我帶人去,我辦事,你放心。”
人握的手輕輕地搖了搖:“小曼雖然年紀小,但辦事我最放心了,而且姑姑非常激你,是姑姑為了阿昭,要辛苦你,你也是個孩子——”
小曼跺腳啊呀一聲:“姑姑,你別說了,我一點都不生氣。”手抱住了人,“姑姑,你掛念阿昭,但十幾年來,你寵的是我,我生下來夜哭,是你一宿一宿抱著我,我小時候不吃飯,是你一口一口喂我,是你教我騎馬,教我功夫,教我讀書寫字,給我裁新,給我梳妝打扮,你給我的,是阿昭從未得到過的。”
不待人再說話,松開手,轉跑開了。
“姑姑,你等著吧,我會替你去看阿昭的。”
漆黑的夜,崎嶇的山路,小姑娘就如同一只靈敏的鹿,跳躍其間,很快就消失了。
的山林里響起鳥鳴,旋即越來越多,連綿一片,巍峨龐大的山都搖晃起來。
夜風,纖細的似乎下一刻就要被吹起來飛走。
但人始終穩穩的站著,越過層層山影,癡癡的看著遠方。
“阿昭,娘對不起你。”輕聲說,“小時候把你丟下,現在還是要把你丟下,娘不是不是擔心你,但娘更擔心,他——”
他先是將兒送去了京城,又將最信任可靠的兄弟送去京城,他,是不是要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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