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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后》第七十六章 舊識

 梁薔看著馬上的孩兒,人生的相遇就是這麼難以預料。

 他知道在軍中,他是先鋒,在最危險的地方廝殺,則是衛將軍楚岺之,亦是大夏的皇后,在銳嚴兵士環繞的中軍大陣中。

 他能看到馳騁而過,但他從來沒想過相遇。

 更沒想到,在這種時候,這麼危險,這麼狼狽——

 他渾,鎧甲袍破爛,半跪在地上靠著長刀支撐,左臂上更是深深刀口流不止。

 他還好不好?

 “我。”梁薔握著長刀,垂目,“還好。”

 雖然垂目依舊能孩兒的視線在他上巡弋,落在他的左臂上。

 “是還好。”孩兒說,很是嘆,還重復一遍,“還好,還好。”

 真還好?梁薔抬起頭,看著楚昭。

 楚昭已經不看他了:“阿樂來給梁公子治傷。”

 梁薔看到那個婢從馬上翻下來,來到他邊,拿著刀隔開他的袖。

 “好險啊。”阿樂說,“再往前送一刀,梁公子你的胳膊就斷了。”

 梁薔沒有說話,似乎也不到疼痛,木然不

 “先止裹住傷口。”楚昭說,“回去再讓練的醫士救治,免得傷了經脈。”

 阿樂嗯了聲,給梁薔喂了一顆丸藥,利索地撒藥裹傷布止

 這短短時間,前方的廝殺已經結束了。

 “楚小姐。”有聲高喊。

 梁薔不由看去,見前方一個孩兒提著長刀,在旁還有一個子,握著雙刀,雙刀都染紅了——

 “七八個逃了,丁大錘追擊去了。”那孩兒喊,又問,“收兵嗎?”

 這是給楚昭的護衛嗎,梁薔心想,怎麼聽聲音都有些不耐煩?沒有對皇后的敬畏。

 楚昭揚聲道:“急行軍,去赤那軍部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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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孩兒不問了,隊列中響起整隊的號令。

 楚昭的戰馬也刨馬蹄,阿樂飛快地裹好傷口,起上馬。

 “梁公子。”楚昭再看梁薔,說,“你可還能隨我繼續殺敵?”

 梁薔抬頭看著,手撐著長刀站起來:“末將此時未死,便要死戰。”

 楚昭道:“梁公子依舊勇武。”

 說的依舊,不是指他了傷,而是指以前。

 以前,權貴梁氏子弟在京城肆意游玩,那時候,贊他勇武。

 現在,發配邊郡的梁氏子弟,還能在戰場廝殺,再次稱贊他勇武。

 這兩次稱贊,梁薔知道,都是孩兒的真心話。

 真認為他勇武。

 但他勇不勇武呢?以前他認為自己很勇武,現在麼——

 馬蹄踏踏,楚昭催馬疾馳而去。

 梁薔看楚昭的背影,能與一起殺敵,此生此時必然難忘,他收回視線,翻上馬,單手拎刀向那孩兒疾追去。

 .......

 .......

 暮降臨的時候,鐘長榮已經在營帳里不知道轉了多圈。

 “老鐘你不要擔心。”一個將也忍不住多次安,“小姐所去不是赤那軍主力,還——。”

 話沒說完就被打斷。

 “就還好嗎?”鐘長榮惱火,“就算不是主力,那也是赤那軍的銳。”

 另一個將道:“有那個誰在——”

 這話更是火上澆油,鐘長榮恨恨:“卑鄙猾,只有害死將軍的本事,一群烏合之眾。”

 其他將們對視一眼,神無奈,這個木棉紅的確可恨,將軍大好的前程毀于之手,不過,楚小姐怎麼說也是兒。

 “兒又怎樣?”鐘長榮冷笑,“面對危險能把兒拿出來換命,等見了兇狠的赤那軍,說不定也會把兒拋下逃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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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話音落,外邊傳來嘈雜喊聲“捷報,捷報——”

 鐘長榮風一般沖出去,差點將迎面沖來的信兵。

 “鐘將軍,皇后娘娘和謝都尉大捷,擊潰赤那軍部,謝都尉生擒西涼王婿。”信兵大聲喊。

 跟出來的將們都聽到了,發出歡呼聲,旋即整個營地都響起此起彼伏的呼喝。

 “大捷!大捷!”

 這是楚岺死后關鍵的一戰,由此之后,軍心穩了。

 “快,報京城,布飛捷。”

 這邊將們歡喜忙,鐘長榮則抓著信兵急問楚昭怎麼樣有沒有傷。

 信兵哪里知道這個,一場戰事下來,而且還是正面廝殺戰,人人都多帶傷。

 他說:“娘娘率兵趕到的時候,謝都尉跟赤那軍已經打得很激烈了,娘娘帶人包抄,徹底斷了赤那部的生路。”

 旁邊的將拍了拍鐘長榮的肩頭:“你就放心吧,小姐已經不是小孩子了。”

 當了皇后,又送別了父親,還擔起了父親未完的軍務。

 鐘長榮的確放心了,但又狠狠罵木棉紅:“惡人真是運氣好,倒教小姐欠了。”

 ......

 ......

 夜幕下結束廝殺的戰場上依舊嘈雜。

 火燃燒,尸首如山,傷兵哀嚎。

 傷兵已經先運走一批了。

 梁薔過來時,看到楚昭正在聽將匯報傷亡,楚昭四周有男有,他才多看一眼,那些人就虎視眈眈地盯著他。

 梁薔收回視線,轉要走,楚昭已經看到了,喚聲梁公子。

 “你的傷很重,怎麼還沒走?”楚昭說,要問將怎麼回事。

 “是我沒走。”梁薔主說,又道,“我這就走。”

 ......

 ......

 不遠的木棉紅問小曼:“這人是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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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曼正忙著擺弄自己的長刀,對戰中斷裂了,讓很生氣,聞言抬頭看了眼:“姑姑你忘記了?那個差點被自己人殺了的兵。”

 們當時接近這里,斥候探說形勢古怪,于是楚昭和們收了馬,悄悄過來,就看到數十人的左翼先鋒兵,和對面數百的西涼兵。

 看起來是被包圍了,但并沒有發生對戰,那些左翼兵竟然還在說話,似乎還笑,然后兩個兵就砍向其中一個——

 看到這一幕時,楚昭下令箭。

 那獲救的兵見了援兵便高喊“他們投敵了。”

 楚昭下令大家沖過去,小曼和木棉紅便去廝殺了,沒有再關注后邊的事。

 “這人竟然也跟著殺過來了,還不錯。”小曼說。

 木棉紅當然知道這個兵,但問的不是這個,低聲說:“阿昭看起來跟他認識啊。”

 小曼再次看了眼:“我不認得,沒見過。”又撇撇,“認識的人可真多。”

 木棉紅抿一笑,再看那邊,那個年輕人站在楚昭面前。

 看來也不僅是識,還有舊,若不然在這邊躊躇,走還留。

 楚昭沒有再問梁薔早走晚走的事,這些他人事,他人自己做主就是了。

 “既然還沒走,有件事也要再向你確認一下。”說,“梁公子——”

 梁薔打斷,道:“我已經不是公子了。”

 楚昭笑了笑,道:“梁軍侯。”

 適才已經問了梁薔的事,知道他們父子已經搏殺得了

 梁薔垂目:“娘娘請吩咐。”

 楚昭道:“你們先鋒軍遇到伏擊后是怎麼回事?起了訌嗎?”

 梁薔沉默一刻。

 “我們五百部眾,戰突圍,最終只剩下不到百人。”他說,“西涼兵追不舍,且——我等投降。”

 楚昭道:“你不肯,所以他們對你舉刀?”

 梁薔再次沉默,然后單膝跪下:“娘娘,他們皆是好男兒,委實走投無路,我相信他們就算投敵,也是緩兵之計——還請娘娘給他們一個面。”

 這無疑就是了,旁邊的將皺眉:“那怎麼可以?投敵比畏戰而逃還要惡劣,就算死也要定罪論罰,公布于眾,以儆效尤。”

 楚昭看著跪地的梁薔,再看將,道:“既然人已經死了,我們此戰也取得大勝,就報喜不報憂吧,公布投敵罪行,反而會搖軍心。”

 將應聲是,但堅持道:“但不能按戰死恤,也不能與死難將士們碑陵。”

 楚昭點頭應聲好。

 將這才領命而去。

 “梁軍侯起吧。”楚昭看還跪地的梁薔,說。

 梁薔道謝,站起來,依舊視線微垂,但能孩兒的視線審視他的胳膊。

 很認真很專注很——在意。

 梁薔垂在側的手攥了攥,聽孩兒輕聲說:“你快些回去,找最好的醫士,務必小心診治,不要留下癥。”

 梁薔忍不住抬起頭,說:“我就算單手亦可提刀殺敵。”

 那倒是,上一世獨臂將軍梁薔名滿大夏,在鐘叔死后,梁薔和其父親接手邊軍,為蕭珣穩住了半壁江山,讓梁氏重回朝堂,讓梁家的兒將這個皇后取而代之,楚昭輕嘆一聲。

 “你能兩臂雙全,必然能更勇武。”說,看著梁薔,“梁公子,人生在世難免磨難,還請你放下家仇私怨,為國為民,護大夏平安,國朝必然不會虧待你。”

 這是在跟他說和了嗎?梁薔轉開視線,道:“律法判定有罪,臣不敢有怨言,唯有盡心竭力立功贖罪。”

 沒有怨言這話楚昭當然不信,但也沒必要再說那麼多。

 這次誤打誤撞救下了梁薔,避免了他失去胳膊,希梁薔能記的恩跟梁氏能和平共最好,如果不能,這一世,是絕對不會讓梁氏奪走的東西。

 “梁軍侯,時候不早了。”楚昭說,“你快些啟程回營治傷。”

 梁薔沒有應聲,似乎還在想什麼——

 他先前說的話太生了。

 不管真相如何,是這孩兒保住了他的胳膊。

 他應該謝謝

 以及跟道個歉,當初在京城最后一面的時候,他的態度不怎麼好。

 跟謝氏好又有什麼錯,人人都要逐利,他不也是嗎?

 難得他們今日能在戰場相遇,這大概也是天意。

 天意如此,他不能錯過。

 此時此刻也沒有別人,們本是舊相識,適才一聲聲喚他梁公子,他在眼里還是梁公子,那在他眼里依舊是楚小姐。

 “楚——”他轉過頭來,要說話。

 有聲比他聲音大:“——小姐,阿九回來了!”

 阿九?梁薔的聲音被蓋過去,他也停下來,看眼前的孩兒星辰般的眼睛一亮。

 “怎麼這麼慢?追擊殘兵這麼久?”說,抬腳就要走,走了幾步又回頭,對梁薔道,“梁軍侯,你好好養傷,雖然先鋒軍有些意外,但你的功勞依舊會如實上報。”

 梁薔垂首:“末將謝娘娘恩典。”

 腳步匆匆,孩兒的聲音沒有再傳來,梁薔抬起頭,看到前方影閃爍中有人闊步而來。

 不管是京城的小巷幽暗,還是邊郡戰場夜昏昏,梁薔一眼就認出那年輕將

 謝燕來。

 謝燕來宛如一只飛燕,黑甲白面,高背,負手而立。

 那孩兒站在他面前,圍著他左右看。

 就算聽不到聲音,梁薔也能猜到在說什麼,有沒有傷啊?你還好不好啊?

 但應該不會說快去讓醫士看看,而是自己要親自看。

 那孩兒果然手去拉謝燕來的胳膊——

 有人站過來,擋住了視線。

 梁薔一怔,見是一個婦人,穿著破舊兵袍,似乎在尋找什麼,里念念:“還有什麼啊?”

 然后看向他。

 “怎麼還有傷兵呢。”驚訝說,“這位小哥,你傷得這麼重啊,快隨我去醫治。”

 這是楚昭邊的侍,梁薔知道,也親眼見這些子拿著兵跟楚昭一起殺敵,戰事結束跟隨楚昭救治傷兵。

 這婦人已經熱手拉扶他。

 做同樣的事,不是同樣的人,梁薔冷冷道:“不用。”說罷轉走了。

 “看到沒。”小曼走過來,撇,“認識的人都是壞脾氣。”

 木棉紅看著年輕人的背影笑了笑:“脾氣壞沒什麼,還是要看心地如何。”

 不遠,楚昭也在看梁薔的背影,指給謝燕來看。

 “是梁薔,梁薔,還記得嗎?”說。

 謝燕來眼看頭頂:“不記得,你認識的人跟我有什麼關系。”

 楚昭哈哈笑:“什麼我認識的,你跟人家妹妹說過親。”

 “那我也不認識,不像你——”謝燕來垂目看,冷笑,“跟人家妹妹打架,還能跟人絡親。”

 “我哪里跟他親了?”楚昭笑,又揪住他眉飛舞說,“我跟你說,我救了他的命。”

 將先前的事講給他聽。

 謝燕來越過看向遠,梁薔的影已經不見了——他還沒走過來就看到這小子了,哼。

 “翩翩公子淪落到如今要你救命。”他說,再低頭看面前的孩兒,“你覺得他激你,還是更恨你?”

 楚昭搖頭:“燕來啊,不要總是這麼暗嘛,年紀輕輕,多想點好的事。”

 謝燕來呵呵兩聲:“娘娘人心善明,燕來不一樣,沒娘娘這麼好運氣。”

 楚昭挑眉嘻嘻一笑:“原來阿九你知道我人心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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