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然續 17.

易天到酒店的時候已經八點過了，一群人看到他立刻就不滿地嚷嚷了起來。賀旭東倒了杯酒從桌子上推過去，「廢話說，喝酒喝酒！」

易天也自覺，連著自罰了幾杯。他今天本來訂好位置請賀旭東他們吃飯，結果公司一個重要的案子出了些問題，開會開到了現在。

這一群大老爺們也沒等他，早就吃得酒足飯飽，現在見主人到了，鬧著要轉戰酒吧。易天看看時間還早，也不願掃了他們的興，就應了下來。

路上他給家裡打了電話，告訴羅宇自己可能要晚點回去，讓他把穆然看好。

他們到了酒吧，也沒去包廂，就在大廳的角落裡坐了下來。這地方是酒吧經理特意給他們留的，比較靜，視線也好，可以看到酒吧全局。

他們幾個男人本來外表就出，走在一起就顯得非常打眼了，一進來就吸引了很多人的視線。賀旭東還得瑟，搖搖頭嘖嘖兩聲：「看看他們癡迷的眼神啊… 可惜爺是有主的人了。」

陸遠是個玩的，一坐下來眼睛就掃視全場搜尋對胃口的人，聽了他這話也忍不住收回視線白了他一眼，冷笑道：「我發現你當妻奴還當得驕傲自豪起來了？」

賀旭東不屑地看他一眼，「你懂什麼。」

陸遠看著他跟看妖怪似的，「我還真不懂。」完了他覺得沒法跟賀旭東通了，轉頭跟其他人道：「最近新開的有家會所藥膳做得不錯，」頓了頓很猥瑣地嘿嘿一笑，「聽說還有什麼『靈瑜伽』『深度催眠』的特服務，我們哪天去試試？」

有幾個人立刻就興致地問起來，賀旭東大咧咧地往沙發上一靠，「等我去試過了回家等著我的就是『斷瑜伽』和『死亡催眠』。」

陸遠踢了他一下，笑罵道：「滾！誰他媽要你了？」

易天聽著藥膳倒是來了點興趣，穆然現在不好，食補倒是不錯，就開口跟陸遠問了那家會所的名字。

今天一反常態始終保持沉默的林涵這個時候抬頭看了他一眼，也沒說什麼又繼續低下頭喝酒。

再晚些時候，酒吧裡的人就開始蠢蠢了。

易天拒了幾個給他送酒暗示的，看了看時間也不早了，就起跟其他人告別：「你們慢慢玩，賬算在我上。」

陸遠旁邊剛剛勾搭上的生正給他餵酒，他一把推開人的手怪一聲道：「現在十點都還不到你他媽要去哪兒？」另外幾個邊有人陪酒的也嚷嚷起來。

易天還沒說話，賀旭東就幽幽地甩出一句：「得了讓他走吧，他肯出來跟我們吃個飯已經是給足面子了，易大爺家裡還有人等著呢。」

這句話下去立刻就炸開了油鍋，一群人七八舌地問「誰啊誰啊」「被哪個小人迷得神魂顛倒了」「這回跟人間蒸發似的休假是不是天天在家玩什麼限制遊戲啊」。也不怪這群老爺們八卦這樣，他們還是第一次聽說易天把人放家裡。

賀旭東也就是隨口一說，圖個上的樂子，他沒想到易天竟然沒否認還開口答了話：「穆然。」

一群人立刻就安靜了，林涵更是僵了。

易天看他們那副被雷劈了的樣子也沒再往下說，丟下一句「先走了」就離開了酒吧。

陸遠回過神來，看著易天的背影乾笑了幾聲，「！不想說就不說唄開什麼玩笑！」

其他人也紛紛笑罵幾句就把易天的話當玩笑拋在了腦後。他們這群人沒誰不知道穆然的，但是也沒誰相信那個在家等他的人會是穆然。

唯二兩個知道真相的，賀旭東吧不好說，這畢竟是易天的私事，再說易天怎麼就莫名其妙地對穆然好了起來他也搞不清楚。林涵吧本提都不想提，從始到終悶頭喝酒。

易天到家的時候穆然已經睡了，羅宇正著背坐在臥室邊上睜著眼一眨不眨地盯著他。那副正襟危坐的樣子還有些好笑。也不怪他，穆然在他手上出過事，廖飛私下跟他叮囑又叮囑，他現在對穆然是半點都不敢輕忽了。

易天走過去看了看穆然，羅宇自覺地跟他匯報穆然晚飯吃了什麼幾點做了什麼又是幾點睡覺。易天聽著覺得沒什麼問題，這才點點頭，讓羅宇回去了。

易天半夜是被胃痛醒的。

他今天晚上沒吃飯又喝了酒，回來時胃就有些難了，只是這段時間跟穆然在一起生活規律，胃病再沒犯過，所以他也不在意，藥都懶得吃。

易天起初沒想，手按在胃上想抗過去，結果胃裡翻攪得越來越厲害，半個小時左右，他的冷汗就下來了。易天收回搭在穆然腰上的手，手肘撐在床上用力著胃，他抬手打開床頭燈想去拿藥，但是胃部越來越嚴重的撕裂痛得他簡直抬不起。

他這邊痛得發白，卻沒發現旁邊的穆然早就醒了，正睜著眼看他。起初他仍然是那副空茫然的表，只是慢慢的，他的眼神就帶出不一樣的味道來。

是了，這場景那麼悉，幾乎悉到他的裡。

過去易天不惜自己的胃，胃痛了就冷著臉抗，他自己不覺得有什麼，穆然卻是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給他備熱水，拿胃藥，甚至去問了醫生給他按位減輕疼痛，又學著做些養胃的飯菜千方百計地讓他吃下去。他做這些，全憑真心，無意討好，只是到了易天眼裡，又是惺惺作態罷了。

穆然看著易天，那層包裹著他隔絕外界的殼蹦出了裂痕，知和意識慢慢滲進去，他臉上漸漸有了表，在易天沒注意到的時候坐起來下了床。

他其實還沒有完全清醒，還沒想起過去，還不知道自己，只憑著本能往前走，腦海中只有一個念頭：易天胃痛了，去給他拿藥。

他就這樣呆呆地走到門邊，後卻傳來一聲重重地呼喊：「穆然！」他渾一滯，僵了半刻才轉，易天正站在床邊，一手扶著床頭櫃一手按著胃面有些蒼白地看著他。

堅的外殼徹底坍塌，記憶中斷掉的線被重新接上，他從混沌不清的黑暗中被生生扯出來，帶著滿還未結痂的傷暴在燈下。

他抬頭看了看四周，最後視線落在易天皺的眉上，混的思維中冒出的第一個念頭是：我又做了什麼？

易天發現他的神越來越不對，擔心他會做出什麼傷害自己的事，忍著胃痛走過來想拉住他。

穆然看著易天過來的手，腦海裡是他暴怒的臉不耐的眼神厭惡的神，是他一句又一句的諷刺和怒罵：你又在打什麼主意？你有什麼目的？你不就是想要錢？

他有些慌張地抬起手擋住自己，惶恐地往後退，太長時間的聲使得他幾乎有些口齒不清，「…我不是…我沒有…」

易天的手僵在空中，幾乎是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

穆然退到牆角蹲下，手還在胡地揮著，一遍又一遍地說：「我不是。」

易天咬牙關，裡甚至嘗到了點腥味。他想走過把穆然扯進懷裡，告訴他自己不是想打他，不會傷害他。可是他看著在牆角怕得渾發抖的穆然，一步都不敢往前走。易天轉拿了電話打給徐冉，又從床頭櫃裡翻出胃藥吞下去，然後他站在那裡，面無表地盯著穆然。

他們就這樣在同一個空間裡沉默地對峙，一個卑微得要到了塵埃裡去，另一個冷著臉高高在上地俯視。如果不是高高在上的那個把手心握出了，幾乎要讓人產生錯覺，以為時間又退回到了三年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