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第二日，荷花娘和長生回去吃飯，荷花知道必是為了和陳寡婦打架的事兒。

一路叮囑長生，進了屋要知道爹娘，長生也是應得好好的，可一進了李家大門，長生卻一下子變了啞，任憑荷花怎麼捅他瞪他，就是不吱聲了，他只是低著頭地粘著，走到哪兒他就跟到哪兒，只連去茅廁他也要跟在門口站著。

荷花爹原就臉不好，看長生這模樣更拉下了臉，吃飯的時候沒好氣的道：“話不會說，飯量倒不小。”

長生低著頭沒言語，把咬了一半兒的餅子默默放回了桌上。

荷花很替長生不平，他其實只吃了這一個餅子，還是死活塞給他的，桌上的菜他更是一口沒。可不敢跟爹頂撞，只在桌子底下輕輕的拍了拍長生的。

荷花娘在旁打著圓場：“大小夥子吃這麼點兒不算什麼，長生每日裡開荒累力氣，該多吃點兒……長生，沒事，多吃點兒，鍋裡還有呢。”邊說邊遞了兩個餅子給長生。

長生仍舊低著頭，不接也不應聲。荷花忙接過餅子，道：“不用，他吃飽了。”

一頓飯吃得很沉悶，待吃完了飯，荷花去灶房幫著收拾洗涮。沒一會兒大寶就進來傳話，說爹進屋說話。荷花知道逃不過挨罵，了手進屋去。

長生追在後面，扯著的角道：“回家。”

荷花指著一旁的磨盤道：“你在這兒坐會兒，等我說完話咱們就走。”

“嗯。”長生應了，真就聽話的坐在磨盤邊兒等著，荷花娘他進屋歇著他也不理。大寶也看不上長生，了他兩次他沒理也就不再搭理他。獨小寶坐在門檻兒上，一邊扣腳丫子，一邊歪著頭好奇的打量著長生，看了好一會兒終於忍不住上前找他說話，聲氣的道：“你看小狗崽兒嗎？”

長生著小寶不言語，小寶又道：“我家二下小狗了，你看嗎？”

長生愣了愣，扭頭看了看屋裡，道：“荷花讓我在這兒坐著。”

小寶道：“那我給你抱過來。”說完顛顛兒的跑去狗窩抱狗。

屋，荷花一進去便挨了爹劈頭蓋臉的一頓罵，說敗壞家風，給老李家丟了臉。

荷花委屈，直說那些都是胡說八道，傳這閒話的人都該掉糞坑裡淹死！爹一腳踹上來，罵你還嫌昨兒不夠丟人怎的？我要是你趁早溜墻兒躲著去，你倒好，生怕別人看不見似的還跟人幹上仗了！我上輩子造了孽，生了你這麼個不長臉的！

荷花被爹打罵慣了，知再要說下去更要挨打，便咬了脣不說話了。爹罵累了便一揚手，頗不耐煩的把轟了出去。

荷花從屋裡出來的時候 ，見小寶一邊抓著一隻小狗崽兒往長生懷裡送，一邊道：“給你抱抱，它還小呢，不咬人。”

長生看上去有些害怕，往後了，出手指杵了杵小狗的肚子。

荷花走過去道：“長生，回家了。”

長生歪頭看見荷花，立時站了起來，荷花衝灶房喊了一嗓子：“娘，我們走了啊。”

荷花娘從灶房裡出來，想要說什麼，轉頭看了看屋裡，卻是言又止，只應了一聲，讓他們常回來坐坐。

小寶急道：“娘，我也去大姐家玩兒行嗎？”

荷花娘還沒應聲呢，便聽屋裡荷花爹吼了一嗓子：“你幹什麼去！老實兒在家待著！”

小寶一撅，抱著小狗崽兒走開了。

荷花和長生一路無言的回了家，進了門，荷花道：“今兒不去山上了，你中午沒吃飽，我給你弄點吃的去，你好生在屋等著。”

“嗯。”長生應了，進屋去。

荷花進了灶房，關上門，把子褪到屁下邊，看了看大上被爹踹過的地方，心想明兒一早就得青一片。了，又把子提上，燒水生火給長生做飯，只添著添著柴禾，卻不覺地掉了眼淚。心裡委屈，不惱爹打罵，但是傷心他爹居然信了那些長舌婦的鬼話，居然相信會和馮瘸子那種混賬無賴做那種不要臉的事兒。

正掉眼淚，長生忽然推門進來，連忙背過了眼淚，道：“不是讓你在屋裡等著嗎。”

長生扭過子，抬手指著外面。荷花起出屋，見娘提著籃子站在院子裡，小寶抱著個小狗崽兒跟在旁邊。

荷花道：“您怎麼過來了，有事？”

荷花娘道：“沒事兒，我看長生中午沒吃飽，拿了點餅子過來。”

荷花心裡一暖，道：“爹呢，讓他知道又跟您幹仗。”

荷花娘道：“他睡了。”

荷花把娘讓進屋裡說話，兩人在炕沿兒上一邊聊天兒一邊往外看，見小寶帶著小狗崽兒一圈一圈在院子裡跑，長生蹲在一邊兒呆呆的看了一會兒，自己也加了進去，看上去傻傻的。

荷花娘道：“長生這孩子倒和小寶投緣。”

荷花抿著笑了笑。

荷花娘轉回頭，著荷花臉上的撓痕，道：“怎麼樣？上了藥了沒？別留了疤。”

荷花道：“上了藥了，說是過兩天就好。”

荷花娘點頭，拉了荷花的手心疼的婆娑了好一會兒，低聲道：“怪娘……怪娘沒本事，我好好的閨如今讓人欺負這樣……”說著不紅了眼圈兒。

荷花忙安道：“沒事兒，我哪兒被人欺負了？您別看我臉上這樣，那陳寡婦被我很了幾個，誰疼誰知 道，您放心，您閨吃不了虧。”

荷花娘咬牙恨道：“別提那小婊/子，自個兒勾搭爺們兒，還有臉說我閨的閒話……若不是，你爹也不能這麼數落你……”

荷花聽娘話裡有話，不皺了眉。

荷花娘嘆道：“原你小，又沒出門子，有些話也不好跟你說，如今你也嫁了人，有些事兒娘也就瞞你了……那姓陳的小婊/子不是個好東西，勾搭你爹多年了……你爹也是個沒脾的，人家一個眼兒他就了……”

荷花一驚，但聽娘接著道：“這是多年的事兒了，那會兒我還懷著大寶呢……大冬天的單我一個人忙裡忙外的，一回去井邊兒挑水，肚子一差點兒沒掉井裡，回來給你爹說，我是指著讓自己男人疼疼呢，他倒好，只把我罵了一頓說是我笨自找的……我這心啊，就跟掉冰窖裡似的……他當我不知道呢，他那會兒是心思沒在我上，日日往那小婊/子家裡鑽，還騙我說去南頭你三叔家……”

荷花愣住了，知道他爹脾氣不好，素日對他們娘兒幾個打打罵罵是常有的事兒，縱是他最疼得大寶也沒挨他的打，可萬沒想到他爹居然在外面有人了……而且就是跟那個陳寡婦，虧得平日裡倒裝的貞潔烈婦似的唬人……而且大寶今年十六，算來竟有這麼久了……居然一點兒不知道……

荷花娘抹了把眼淚，道：“原我不敢跟他說什麼，我一連生了仨閨，自個兒也覺得對不住他……後來有了大寶，心裡才算落了地……你爹那兩年對我也好了，也是往那小婊/子屋裡去……那小婊/子不是個安分的，見你爹不搭理了，又勾搭別人去，南頭你三叔就跟有過那事兒，可是你三嬸子親口跟我說的……”

荷花驚得瞪了眼，三叔那可是全村出了名的老實人，竟也有這事兒……

荷花娘嘆了口氣，道：“這男人啊，都是一個樣兒，不住狐貍勾搭……所以當日你爹說把你改許了長生，我心裡倒覺得好……人傻點兒就傻點兒，沒那些花花腸子，能踏踏實實跟你過日子就行……”

荷花也顧不得這些，著問道：“那現在爹和……還有事兒？”

荷花娘才收了眼淚又涌上了眼眶兒，道：“就是我懷小寶的時候，我著個肚子，晚上不能伺候他了，他就管不住自己腰帶，又跟那小婊/子牽連上了……這瀝瀝拉拉的一直到現在……真是黑了心的王八蛋，我這輩子什麼都給他了，咱家最苦的時候我都快死了也把東西留給他吃……嫁了他這二十來年，就親時穿過一回新裳，他倒好，前些日子去縣城只管給那小婊/子扯了花布，你看那個招搖 ……頭先就是在你爹哪兒嚼舌頭，你爹也是老糊塗了，自己個兒親閨不信，非信那小婊/子的閒話……昨兒個見你跟了手，他敢是心疼了，今兒著讓我把你家去……我只恨老天怎麼不開眼，不劈個雷收了那心裡生蛆的小娼/婦！”

荷花聽了心裡翻江倒海，只覺天都變了似的，原只覺得娘子，這麼多年沒他爹的打罵，全沒想到竟還有這樣的窩心事。爹打罵，都沒得說，誰讓那是爹來著，可想著他居然跟那人有這些烏七八糟的事兒，只覺口一陣陣的犯堵，又氣又委屈。再想那陳寡婦，真是恨得心肝兒疼，立時拿刀宰了的心都有了。

荷花娘仍在的抹淚兒，凄凄艾艾地道：“原沒想跟你說，帶得你也跟著心煩……只我這心裡難，娘家也沒人了，你倆妹妹又都嫁得遠，可不就跟你絮叨絮叨嗎……娘如今也沒別的盼頭，只盼著你們幾個過得平平安安的，將來再給大寶小寶都娶了媳婦兒……你爹是不待見我了，娘就指著你們了……”話未說完便已哭得泣不聲。

荷花這會兒縱有一萬個氣恨委屈也不能跟娘面前說了，只拉著的手，不住的安道：“您別為了那下作人置氣，累了自己的子不值得……我看爹也是一時被迷了心竅，心裡還是有您的，您跟他過了這二十多年，他怎能不知道誰是知冷知熱實心對他好的？那人勾三搭四不是個正經的，爹知道的底細定也要遠著……”

“他倒是信啊……”荷花娘道，“那人忒能裝……炕上烏七八糟多男人爬過的，還敢著臉裝個貞潔烈婦……你爹他真是吃了豬油蒙了心，倒把當個香餑餑……”

荷花道：“那種不要臉的人早晚掉糞坑裡淹死！吃個大蛤蟆噎死！睡覺被臭腳丫子熏死！”

荷花娘忍不住被逗樂了，了眼淚嘆道：“虧得你就在娘邊兒，要不然我這心裡得憋屈死……”說著又轉頭往窗外瞭，見長生和小寶蹲在墻兒傻盯著小狗崽兒睡覺，不免憂愁的道，“咱們娘兒倆都是命苦的……長生老實是老實，可也不知會不會疼人……你要是過得不如意了，也別憋在肚子裡，娘就是忍了這一輩子，憋了一的病……”

荷花也著窗外，淡淡的道：“他好的，就是認生不敢說話罷了，我臉上這藥還是他給上的，昨兒還張羅給我臥蛋吃呢……好……”

荷花娘稍安了心，道：“那是最好……娘如今是看明白了，這男人啊，甭管等幹不能幹，明不明，知道疼媳婦兒才是最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