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塵靜靜看著他,不發一語。
榮麟輕咳一聲,不自在地低眸掩去自己的失態,定了定神,開口道:“公子出淤泥而不染,況且公子出現在憑欄閣是為了任務,不要這麼……”
頓了頓,他語氣有些酸,“公子不要如此這麼貶低自己。”
甘塵沒說話。
榮麟獨自站了一會,忽然想起什麼似的,道:“公子請稍等,我去打水來給公子泡腳。”
說完,也不等甘塵說什麼,轉就走了出去。
甘塵沉默地盯著他的背影,依舊不發一語。
沒過多久,榮麟端著一盆水走了進來,熱霧裊裊,伴隨著一草藥的味道彌散在空氣里。
走到床前把木盆放在地上,榮麟不發一語地蹲跪下去,幫甘塵把剛穿好的鞋子又了下去,“這是護國公主府的陶大夫給準備的藥,公子的腳踝了傷,用草藥泡腳會好得快一些。”
說著,自己先用手探進去試了試溫度,然后小心翼翼地把甘塵的雙腳放下:“這個溫度,會很燙嗎?”
甘塵皺眉,語氣不冷不熱:“我邊不缺小廝,你回去吧。”
榮麟細不可查地咬了咬,隨即低著頭道:“公主殿下命我伺候公子,不得公主之命,我不敢擅自離開公子邊。”
甘塵雙腳泡在溫熱的草藥水中,“所以我需要親自去跟公主殿下說?”
榮麟一震,默了片刻,才低聲道:“是我做的不夠好嗎?我可以努力的學,公子讓我做什麼,我就做什麼。公子讓我跳舞,我……我也可以去學……”
“本公子讓你去接客,你也去接嗎?”甘塵淡問。
什麼?
榮麟抬眸,似是沒聽懂甘塵的話。
“憑欄閣是勾欄院,這里不僅有子接客,貌小倌也深得達貴人的喜。”甘塵目落在榮麟神俊秀的臉上,帶著一種對貨的研判,“你這樣的容貌,在憑欄閣算是個頂尖的公子,年紀也剛好,第一次應該可以賣個好價錢。”
一番波瀾不驚的言語落下,榮麟的臉一點點變得僵刷白。
不是因為被辱,也不是擔心自己真的會被送去接客,而是甘塵這一番平靜自己的言語,讓他聽出了絕對的漠然和無。
再也沒有過往一一毫的心疼護,就像真的把他當了一個待價而沽的貨。
指尖攥,他低聲艱地開口:“如果……如果這是公子希的,我也沒什麼不愿意的……”
砰!
話音剛落,甘塵抬起一腳猛地踹向他的口,毫無防備的榮麟直接被踹得跌坐在地上,隨即很快意識到什麼,連忙抓住甘塵的腳踝:“小心些,你的傷還沒好。”
砰!
甘塵抬起另外一只腳,使出更大的力氣把他踹得老遠:“滾!”
榮麟急道:“你……你小心點……”
甘塵閉了閉眼,下心頭火氣:“滾出去!”
榮麟此時除了有些不知所措之外,心頭閃過的一句話居然是,他終于把脾氣發出來了。
不知該松口氣,還是更加提心吊膽,亦或者是思索著該如何開口安他的緒。
可思來想去,榮麟終于悲催地發現自己完全沒有這方面的經驗。
無措地發呆了片刻,他緩緩起蹲在盆邊,不發一語地把甘塵的雙腳又放回盆里,“公子若是不高興,可以打我罵我,別氣壞了自己的。”
甘塵沉默片刻,倒是沒再發脾氣,只是冷笑:“聽起來倒真是個任勞任怨,認打認罰的乖巧孩子。”
榮麟抿不語。
“憑欄閣恰好就喜歡這麼乖巧的孩子。”甘塵語氣淡淡,“你若是不愿意離開,午后本公子就讓樓里的嬤嬤把你帶去調教調教,讓你好好見識一下這憑欄閣到底做的是什麼營生。”
榮麟低著頭,就像沒聽到他這句話似的,心里卻在想,不管如何他都不可能離開。
如果甘塵真狠得下心,他也沒什麼不愿意的,作踐就作踐吧,兩人一起在這里共沉淪好了,死后也可以一起去下地獄。
什麼都不在乎了,自然就無所畏懼。
不過。
榮麟沉默了一陣,緩緩抬頭看他:“公子為何對我這麼冷淡?只是因為我長得好看?”
甘塵目清澈平靜,冷冷道:“本公子就是這脾氣,對誰都一樣。”
“是嗎?”
“你見過有幾個勾欄院老板是善良好脾氣的?”
榮麟搖頭:“我沒見過幾個勾欄院老板,無從比較。”
甘塵似是有些累了,放松靠在床頭,懶得再與他多說什麼。
榮麟也沒再開口,沉默地給他洗了腳,了水往他腳踝的腫傷潑了潑,以小心翼翼的力道輕著他的腳踝,生怕弄疼了他。
“疼嗎?”他問,低聲心疼的覺。
甘塵閉上眼,語氣淡漠:“這不算什麼。”
榮麟一怔。
是啊,這點傷又算得了什麼?
比起他曾經過的,簡直小巫見大巫。
水溫漸涼。
榮麟斂著眸子,細心地給甘塵把雙腳干,將他雙放在床上:“我方才讓人給你做了些可口的膳食,你先休息一下,我讓他們給你拿過來。”
甘塵沒說話,倚著床頭休息。
榮麟把水盆端了出去,然后吩咐候在外面的兩個侍去準備膳食,又打了一盆清水過來給甘塵凈手凈面。
看起來倒真像個伺候人的主。
若只是從此時這況看來,誰又能想得到這個年竟會是堂堂東齊尊貴的九五至尊?
榮麟目落在甘塵如畫的臉上,忍不住分辨著自己心里的愫,究竟是對太傅的孺慕愧疚,還是其他不容于世的特殊?
前世他沒想過這個問題,也沒機會去細想,只知道在得知甘塵的死訊之后,如遭雷擊,悔恨加,痛苦難當。
以及,日夜夢魘。
為了彌補當初的過錯,為了讓事有重來的機會,他迢迢萬里去往南圣,去祭司殿求問神靈。
如今重來一世,他也許可以好好思索,自己對甘塵,究竟是抱著怎樣的一種?
這種,是否能容于世俗,是否會再次給他招來世人謾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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