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著燈籠微弱的，側首看了江亭一眼，沒把心里的疑問問出口，“舅舅常住于此？”

“二爺一直住京城，是聽說阿淵小姐的行蹤有了下落，才趕回來的。按理說，他的是不能長途跋涉的，但二爺說總要見著最后一面，才能放心走。”

謝玉淵不由的走了一下神，怔了一會才問：“舅舅得的是什麼病？”

“二爺從娘胎里帶出來的就是子弱，即便是養在菩薩跟前，也只是保命而已。后來老太爺出事，老爺出事，大爺出事，高家被抄，你們母倆失蹤……一樁樁，一件件就把他給熬干了。沒病，就是燈枯油盡。”

三十多歲便燈枯油盡，謝玉淵張了張，卻一時說不出話來。

直到走過一假山時，才回過神道：“這府邸是按著京中高家的樣子重建的嗎？”

“阿淵小姐看出來了？”

“我聽娘說過高府的樣子。”

“正是和高家一模一樣，只是小了一半，高府的宅院比這大氣太多。這一是小花園，后面還有一大花園，那園子里的假山要大得許多，一到春天，園子里……”

憶起昔日榮，江亭眼中有亮，開始喋喋不休的介紹。

謝玉淵因為心中有事，將他的話聽了個囫圇，直到半個園子逛完，眼看著月影西掛時，才忍不住開口問：“咱們是不是該回了？”

江亭心里算了算時辰，“阿淵小姐，請。”

……

此刻的廂房里，一燈如豆。

高櫟微驚道：“長姐，把膽子在上行不行？可還只是個孩子啊！”

高杼輕道：“弟弟，你別急，且聽我把的所作所為說與你聽，你再作定奪。你也知道那把火一放，我便瘋了……”

子娓娓道來，聲音平淡的如一碗溫水，但高櫟卻越聽越驚心，不知不覺手心滲出冷汗。

“當年我在高家，因為是獨，爹娘和大哥都將我捧在手心里，他們只教我賢良淑德，卻沒告訴我人心的險惡，以至于我嫁謝府后……”

高杼心里忽然千言萬語，最后終是化作了一聲輕嘆。

“世人都道鬼可怕，殊不知比鬼更可怕的，是人心。這孩子與我不同，從小就在狼虎中長大，沒有所謂的婦人之仁，規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弟弟若把高家的家業給，只會比給我好。”

高櫟此刻百集全都涌心口，“別的姑娘這個年歲還在父母面前承歡撒，卻要挑起家業……”

“弟弟，嬰兒呱呱落地，還得學說話走路，人長肩膀，是要負重，長腳，是要前行！不是我推卸，確實這孩子比我厲害。”

“既然如此……”

高櫟眼中一抹濃重的悲，“我會盡我所能教導，別的，只看命吧！”

高杼心口一陣劇痛，“你實話告訴我，還有多久？”

高櫟出一手指。

“還有一個月？”

“還有不到十幾天。”

有時候，某一轉瞬會變得特別漫長，長得像是過不完一樣，比方說現在。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高櫟啞聲道：“這幾日我夜里總夢到大哥，他用手著我的腦袋，不說話，就這麼直直的看著我。”

高杼一聽這話，連五都扭曲了，淚又落了下來。

“你也別哭，我熬了這些年，也熬夠了，等把事付給阿淵那丫頭后，總算能揚眉吐氣地去見一見他們了。”

高櫟長嘆一口氣，“來人，去把阿淵進來。”

……

“阿淵小姐，二爺有請。”

“好。”

謝玉淵加快腳步回到庭院，恰好門吱呀一聲打開，高杼從里面走出來，抬頭看見兒，目不復從前的冰冷，而是長而深的慈。

謝玉淵心里卻咯噔一下。

爹去逝后，娘便再也沒有用慈的眼神看過。

果然，高杼向招招手，“阿淵，你過來。”

謝玉淵忙上前。

“跪下。”

謝玉淵撂起角就這麼直直的跪了下去，“娘，您說。”

高杼看著兒稚的小臉，眼中那點似乎往眼圈中間聚攏而去。

“阿淵，你舅舅的話，就是娘的話，你舅舅讓你做什麼，就是娘讓你做什麼。若你做不到，你娘死后跌十八層地獄，油滾刀砍，永世不得超生。”

猝不及防的，謝玉淵被這話里的惡毒嚇到，木木了一聲：“娘？”

高杼恍若未聞，厲聲呵道：“你答應我。”

這是要干什麼，好好的為什麼要發這樣毒的誓？

謝玉淵滿臉錯愕地盯著，覺滿心的“難以置信”像一樣奔騰在四肢百骸。

半晌，重重的點了一下頭，“我答應你。”

……

夜，寒涼。

謝玉淵跪在團上，那個被風一刮就能刮倒的男子，哼哧哼哧的從書架上，把一疊又一疊的帳本搬下來，

“你知道你大舅舅因何而死？高家因何而抄？”

“知道，他們說大舅舅利用職權，采玉，銷售換錢。皇帝從高府的地下挖出大批玉石，這才定了死罪，并抄了高家。”

高櫟把一疊帳本放在書桌上，角牽起一記詭異的笑，“倒也沒有添油加醋。”

謝玉淵從這話里品出一些意味來，“舅舅，莫非還有？”

高櫟不答反問：“那你可知，你外公，也就是我的父親如何死的？”

謝玉淵茫然搖搖頭。

“那……你太外公，也就是我的祖父是如何死的。”

謝玉淵還是搖搖頭。

高家諸多事，娘從不告訴，只在旁人只言片語中窺探出一點真相：高家的人都是慘死。

但到底怎麼死的，沒有人敢說，“高家”兩個字在謝府是一個忌。

最后一疊帳本拿出來，高櫟已經得不行，“也罷，我的時間不多了，就索都說與你聽吧。”

謝玉淵心里有個小小的聲音問道：不知道自己聽罷，會作何想。

“萬里九州，原是咱們漢人一統天下，太平日子過久了，難免生出驕，于是天下被北邊的人奪了去，才有了今日的大莘國。這些，你都知道罷？”

謝玉淵點點頭表示知道。

大莘國建國近百年，如今北邊和漢人早已經和平相，雖然還分彼此，但自熙帝重用漢人為時，漢人的地位便漸漸高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