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錦軒定定地看他一眼，那眼神里帶著憐憫和嘲諷，“李錦夜，別以為你把我們兩個拉下馬，就能上位，憑你上流著一半異族人的統，那個位置就不屬于你，白白為別人做了嫁。”

李錦夜閉了一下眼，出個有點自嘲的微笑。

“皇兄在牢里呆了近一個月，到底耳聰目明起來了，真是可喜可賀。只是下場，人人都有，你以為……我會在乎？”

只這一句話，李錦軒就明白，為什麼李錦安會輸，自己會輸，而且輸得徹徹底底－－面前的人，本是一個不著深淺的人。

他咬著牙，一字一句：“十六弟就不怕有一天，遭了報應嗎？”

李錦夜淡淡一笑：“報應這種東西，是高的人對低的人說的。皇兄想要我的命，我卻還留著皇兄一府人的命，這報應無論如何也該落在皇兄頭上，你說是不是？”

李錦軒啞口無言。

李錦夜話峰一轉，慢悠悠的講起了故事，“皇兄可還記得十年前海門知府沈清一案。”

李錦軒驟然變。

冰冷的笑意自李錦夜眼底蔓延開來：“沈青因為在自個府里說了一句‘凡事要分個先來后到，嫡出與嫡出之間，結發與結發之間，也是有差別的’，被小人告到皇兄那里。皇兄判定此人是在嘲諷你和陸皇后，于是懷恨在心，找人栽贓了沈青一把，害他滿門抄斬！”

李錦軒的心，一跳一跳的驚悸，似要跳出膛。這話，李錦夜說得半分不差。

“實際上沈青的第一任夫人早逝，留下嫡子；第二任夫人也生下了兩個兒子。府上三個嫡兒子，他怕長子吃虧，方才用這番話警告另外兩個嫡子。但也就是這句話，為他惹了禍，沈家二百七十一顆人頭落地，只有沈青的小兒被他的學生救出，姓埋名，忍辱生，最后了梨園，做了一名戲子。”

李錦夜湊過子，用只有兩人能聽到的聲音，道：“本應是間鬼，卻獨在世行，皇兄，那個小兒就是如玉，從前的閨名沈如玉！”

李錦軒子晃了晃，額角冷汗涔涔。

他萬萬沒有料到，那個在床上風萬種的人，竟然也是被人喚作小姐的。

李錦夜咳嗽一聲，“皇兄啊，你說我說得對不對，這做了壞事的人，才會有報應啊，因果循環，報應不爽！”

“你，你……”

李錦軒子劇烈的抖了幾下，“你就不怕我把這些事都說出去？”

“誰會信？”

李錦夜目冰冷，“皇兄啊，想活命就不要把心里的話說出來，留進肚子里，留著百年后對閻王爺說。這是為了皇兄好，也是為了子孫后代好，更是為了皇后娘娘好！娘娘的寢殿就在前面，我就不陪皇兄過去了，請！”

李錦軒的呼吸漸重起來，他幾乎是用一種從來沒有過的目，看著面前男子。

看著，看著，他突然害怕起來，因為李錦夜眼中除了平靜，本看不出半波瀾。

從前，他總覺得自己出大族，生母又是皇后，貴不可言，好像不坐上那個位置，就枉來人世一遭似的。

于是殫竭慮，營營汲汲把李錦安拉下馬；

李錦安一下馬，那個位置如同囊中取，十拿九穩，他得意了，猖狂了，飄了，他不想安份守己的等到那一天，他要把對他有威脅的人，一一解決，這才有了西山的事。

又落下什麼了呢？

李錦夜的網早就布下，就等著他自個往里跳呢！不僅把原有的東西賠干凈了，連子孫后代也賠進去。

李錦軒悲愴起來，只覺得自己是真傻啊！

他踉踉蹌蹌的走到殿前，撲通一聲跪下，三個頭磕得結結實實，連印子都磕了出來。

……

一盞茶后，李錦軒最后看了大莘的皇宮一眼，爬上馬車，摔下簾子。

十八輛馬車緩緩而，一路護送的衛軍多達千人。說好聽是護送，說不好聽是押送。

李錦夜站在城樓眺，臉上并沒有幾分難過。

海南雖然條件艱苦，但遠離京城的爭斗，安安穩穩的總能有命終老。這于李錦軒，不失為一個好的歸宿。

“爺，天牢里的那個人也該了結一下。”青山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李錦夜面無表的轉過頭，“苦命之人，且留一條命吧，這事你去辦，務必辦得干干凈凈。”

“是！”

……

三日后，深夜。

墳崗，鬼氣森森。

舊的尸骨已經腐爛，新的尸又被板車運來，這墳崗是刑部大牢專屬，專門安置死在牢里的人。

兩個運尸人把尸從板車上扔下來，為首的里念了聲“冤有頭，債有主”，便拉著板車離開。

人剛走，樹上飄下一人，從墳堆里出一尸，又往尸里塞了一顆藥丸。

小半盞茶后，尸幽幽醒來，正是沈如玉。

沈如玉一看面前的人，忽然跪下。

青山扶起來，塞給一個包裹，“這里的銀子夠你用一世，爺給你安排了新的份，沈姑娘，好好活命去吧！”

沈如玉剛剛醒來，力氣不濟的輕聲道：“如玉還想求一個恩典！”

“且說說！”

“我不想走，想在爺邊做個使丫鬟，侍候爺！”

青山皺皺眉：“你喜歡爺？”

沈如玉咬了咬牙，點點頭。

青山默然不語，許久，才嘆息似的說道：“沈姑娘，聽小的一句勸，爺這人心里除了江山社稷以外，只裝得下一個王妃。”

沈如玉垂下眼簾。

“按姑娘和爺事先講好的條件，大仇得報那天，便是姑娘死期到的那天，爺說你是個苦命之人，這才有了姑娘的活路。姑娘此舉是在給爺添麻煩。”

“我知道，他是個好人！”

沈如玉低低道了一聲，隨即又撲通一聲跪下去，朝著京城的方向磕了三個頭，磕完卻不抬起頭來，口中道：“我只想報恩！”

青山死死的盯著：“姑娘的恩已經報完，不用再報，時辰不早了，姑娘上路吧！”

沈如玉起，青山指了指遠的馬車。

沈如玉踟躕半晌，一張臉白得跟紙糊似的，“那就勞煩給爺帶句話，我，我，會一直記著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