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靖玉低頭看了眼被謝南嘉攥在手里的袖子，面上現出一窘態，訕笑道：“說什麼？”

　“你為什麼讓人跟蹤我？”謝南嘉直截了當地問。

　有些事，既然雙方都心知肚明，與其繼續揣著明白裝糊涂，相互提防，相互猜忌，不如索捅破這層窗戶紙，變被為主。

　趙靖玉慢慢把袖子從謝南嘉手里出來，撣了撣，將褶皺拂平，反問道：“你為什麼會這麼認為？你有什麼不可告人的值得我專門派人跟蹤你？”

　“誰沒有？”謝南嘉同樣答非所問，“難道二公子沒有？”

　“哦？”趙靖玉輕挑長眉，隨手拉過一把椅子坐下，施施然問道，“莫非我有什麼把柄被你抓住了？”

　“那我呢，二公子是抓到了我什麼把柄不？”謝南嘉學著他的語氣問道。

　趙靖玉不笑起來：“這樣繞圈子有意思嗎？”

　“沒意思。”謝南嘉提議道，“不如我數三個數，咱們同時問對方一個問題可好？”

　“這個有意思。”趙靖玉點頭表示贊同，眼里的興味越來越濃。

　謝南嘉做了個深呼吸，不急不速地數了三個數，兩人同時開口道：

　“胡千山為你授業的事侯爺和夫人知道嗎？”

　“你和世子夫人什麼關系？”

　趙靖玉的問題謝南嘉早有預料，謝南嘉的問題卻讓趙靖玉怔在當場。

　“你監視我？”他微蹙眉心，多的桃花眼有殺機一閃而過。

　“這不是答案。”謝南嘉覺察到他的緒波，他越沉不住氣，就越沉得住氣。

　趙靖玉以手握拳，抵在下挲了兩下，緩緩道：“他們不知道。”

　謝南嘉心頭一喜，覺自己手里的籌碼又加重了些。

　“該你回答了。”趙靖玉盯著的表變化，出聲提醒道。

　“我和世子夫人沒關系。”謝南嘉說道。

　“你撒謊！”趙靖玉“啪”一拍扶手，厲聲道，“沒關系你為什麼會做和一模一樣的湯？沒關系你為什麼要保護兒子？沒關系你為什麼要阻攔弟弟殺世子？又為什麼會為了和的丫頭殺人？”

　謝南嘉仍舊坐在地鋪上，心跳隨著趙靖玉一連串的質問逐漸加快，此時的趙靖玉在眼里與以往任何時候都大不相同，他的眼神那樣犀利，神那樣凜然，周散發著人的威嚴，強大的氣場甚至讓帳篷里的燭火都開始不安地跳躍。

　這不是趙靖玉，這不是悉的浪公子趙靖玉，暗中吞了下口水，手捂在口上強迫自己冷靜。

　趙靖玉問完，眼神灼灼地看著，等待的回答，像一頭潛伏于叢林靜候獵的豹子。

　謝南嘉抿了下，迎著他的目淡淡道：“這是第二個問題，我可以不回答。”

　趙靖玉騰地站起，居高臨下注視著，臉上是毫不掩飾的殺機。

　他可以為了年時的對格外照顧，也可以在心好的時候百般遷就的無禮，但這不代表可以無限度地試探他的底線。

　他隨時都可以殺人，無論對方是誰。

　謝南嘉知道他的忍耐已經達到極限，忙起道：“不如我們談個易。”

　趙靖玉驀地頓住腳步，語氣里有極力抑的怒火：“什麼易？”

　謝南嘉與他相對而立，說出自己早已醞釀很久的話：“我知道你并不甘心只做個閑散子弟，相比趙靖平，你認為自己更適合做侯府未來的主人，我也同樣這麼認為，因此，我愿意助你一臂之力。”

　趙靖玉靜靜聽完，突然“哈”地一聲笑了，凝重的氣氛被這一聲似嘲諷似不屑的輕笑打破，他的怒火也隨之消失。

　他已經見識過這丫頭的很多副面孔，今日又見識到了狂妄的一面，居然大言不慚地說要助他一臂之力，他真的很好奇，到底哪來的自信？

　他沒說接，也沒說不接，重新坐回到椅子上，好整以暇地問道：“你的條件是什麼？”

　謝南嘉悄悄松了口氣，方覺后背出了一層冷汗，手腳都是的。

　“我的條件很簡單。”竭力直脊背，保持鎮靜，“我保證不會做出對侯府有害的事，所以你只需要對我的行為視而不見即可。”

　原本還想說讓他對小公子多加關照，又怕這麼一說會讓趙靖玉重新追究起先前的問題，只能暫時先穩住他，等和他達同盟后再做打算。

　“即便你殺人也要視而不見嗎？”趙靖玉譏誚道。

　謝南嘉：“……我殺的都是該死的人。”

　“在我看來，你也是該死的人。”趙靖玉冷笑，“你以為這個把柄能威脅到我嗎，如果我現在殺了你，你知道再多的事都是枉然。”

　謝南嘉微微一笑，竹在：“我既然敢和你談條件，自然有辦法保全自己，來之前我已經安排好了，倘若我不能活著回去，你的就會被公諸于眾，如果你不在乎，盡管手便是！”

　趙靖玉怔忡一刻，掌道：“有意思，你真是我見過的最有意思的姑娘！”

　“二公子過獎了。”謝南嘉謙遜道。

　“不，我沒有過獎，我是小瞧你了。”趙靖玉大步走到幾案前，親自斟了兩杯酒，遞了一杯給謝南嘉，“合作愉快！”

　“敬二公子！”謝南嘉接過酒杯，雙手恭敬舉過眉頭，隨后一飲而盡，懸了半天的心終于慢慢放回到肚里。

　哪有什麼先見之明，事先安排好后路，不過是急之下撒謊騙趙靖玉的，沒想到趙靖玉竟然信了。

　這一步棋著實走得太險了。

　趙靖玉看著如釋重負的樣子，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

　夜里，謝南嘉做為隨從，和趙靖玉同睡在一個帳篷里。

　這是謝南嘉兩輩子頭一回和丈夫以外的男人同宿一室，雖然兩個人的床鋪離得很遠，仍覺得別扭，連裳都沒敢，囫圇著睡下了。

　和趙靖玉一番斗智斗勇，讓心力瘁，大腦卻出奇的興，輾轉了半宿才睡著。

　趙靖玉卻跟沒事人一樣，讓謝南嘉伺候他寬洗漱，躺下沒多久就發出了均勻的呼吸聲，睡得十分安然。

　……

　西山圍場方圓近五百里，位于雁山余脈和安山余脈的匯合，地形復雜，地域廣闊，種類繁多，適合大規模行圍打獵。

　五更時分，各將領率兵士分幾路包抄，由遠而近繞圍場布圍，把圍場嚴嚴實實形鐵桶一般的包圍圈，將各類獵圍困其中，再逐漸小范圍。

　皇上在王公大臣和侍衛的簇擁下出營帳檢閱隊伍，禮畢，下令圍獵開始。

　趙靖玉穿銀盔甲，大紅披風，手持彎弓，背羽箭，騎一匹膘壯油亮的棗紅馬，帶著八名侍衛來到圍獵場，在一眾王孫公子的隊列中十分耀眼醒目。

　今日是圍獵頭一天，由皇上率隊行圍，他不方便帶著謝南嘉，便讓留在營帳休息，臨走時叮囑說：“好好在家待著，天冷了，等我給你獵塊好皮子做裳。”

　稀松平常的語氣，仿佛昨晚什麼都沒發生過。

　謝南嘉也同樣淡然，微笑著謝過他，親手為他整理冠，送他到帳篷外，目送他策馬而去。

　看著趙靖玉的大紅披風在秋日晨風中烈烈招展猶如火焰，謝南嘉有那麼一瞬間的恍惚，覺他不再是放浪形骸的紈绔子，而是千軍萬馬的統帥，意氣風發，揮斥方遒，頗有定遠侯當年金戈鐵馬震九州的氣概。

　這才是定遠侯的脈該有的樣子呀！謝南嘉心想，就沖這一點，他就比趙靖平更適合做侯府未來的家主。

　可話又說回來，倘若他真的做了家主，對兒子和綠柳未必是好事，所以到底要幫他還是與他對立，還得從長計議。

　大隊人馬走了之后，喧囂的營地靜寂下來，謝南嘉閑著沒事，就在帳篷里補覺，許是因為趙靖玉不在，整個人都放松下來，一覺睡到了日頭偏西。

　正睡得香甜，耳邊聽到馬蹄震大地的聲響，狩獵的人馬回營了。

　謝南嘉連忙起來，收拾床鋪，整理好裳頭發，打算做個樣子去迎一迎趙靖玉。

　剛走到帳篷門口，便看到趙靖玉大步流星地走了過來，手里拎著一張雪白雪白的剛剝下來的皮，腰間掛著兩只雉，八名侍衛隨其后，各自手里都拎著獵，一個個風塵仆仆，野十足，活就是一群山中獵戶。

　看到謝南嘉站在帳篷門口，趙靖玉略顯疲憊的臉上出燦爛的笑容，晃了晃手中的皮，得意地沖喊道：“瞧，我說話算數吧？”

　說話間到了謝南嘉跟前，把腰間掛著的雉取下來扔在腳邊，朗聲笑道：“快去給爺燉了！”

　謝南嘉怔怔地看著他，覺他出去打了一趟獵，好像又變了個人，沒有了往日的致矜貴，滿的獷氣息撲面而來。

　“瞧見沒，那些都是我打的。”趙靖玉指著侍衛們手里的獵給看，“怎麼樣，我厲害吧？我還獵到了一頭鹿，一頭野羊，若不是得獻給圣上，定要帶回來給你開開眼界！”

　他興沖沖地說了一堆，見謝南嘉沒有毫回應，臉上的笑意淡了些，蹙眉道：“你不信我？不信你問衛鈞，衛鈞，你來告訴！”

　急于邀功的樣子就像做了好事向大人要糖吃的孩。

　“……”衛鈞都替他難為，干咳了一聲，對謝南嘉說道，“是的，二公子今天可勇猛了，他獵到了第一頭鹿獻給圣上，圣上龍大悅，人給他記了大功，回頭還有封賞的……”

　“嗯，我知道了。”謝南嘉點點頭，“你們誰幫忙把這兩只收拾一下，我這就給二公子燉湯。”

　趙靖玉：“……”

　“就這呀？”他不滿地拉住謝南嘉，“你就沒有別的話要說嗎？”

　謝南嘉看看他，掏出帕子幫他去臉上不知在哪里蹭到的灰塵，慈母一樣嗔怪道：“瞧你這一臉的土，活像個大花貓。”

　趙靖玉啞了聲，一不地站著，著輕的作和帕子上淡淡的清香，一天的疲累頓時煙消云散。

　謝南嘉也是心來，想試試他吃不吃這一套，看他那呆滯的樣子，應該是吃的。

　要不，我試著對他溫一些，看看能不能化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