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終人散，喧囂落幕，宋萬基獨自坐在帳中，對著一盞孤燈出神。

　司方正知道他心里不好，抱著拂塵侍立一旁，不敢打擾他。

　過了許久，宋萬基發出一聲嗟嘆，追悔莫及地說道：“早知事會變這樣，朕就不張羅這一場了，如今鬧得不歡而散，何苦來著！”

　他肯說話，證明已無大礙，司方正忙溫聲勸道：“年輕人之間拌拌斗斗氣是常有的事，沒準兒過一晚上就又好了，皇上不要放在心上。”

　宋萬基道：“朕怎麼可能不放在心上，今晚這事，太子可以說是面掃地，他素來心高氣傲，哪里得了這樣的屈辱，朕擔心他因此對趙靖玉更加懷恨在心，萬一他一沖做出了不可挽回的什麼事，朕如何是好？”

　“皇上多慮了。”司方正寬道，“太子宅心仁厚，行事穩重，定不會做出那樣的事。”

　宋萬基苦笑搖頭，他的兒子他知道，那孩子，穩重起來是極其穩重的，但前提是不要有人忤逆他，他的宅心仁厚，也只是對于自己的擁躉者而言，和他對著干的人，他絕對不會心慈手。

　他是唯一的皇子，后又有皇后一族撐腰，他已經習慣了唯他獨尊，絕不允許別人挑戰他的權威，尤其這些年羽翼漸，不知道背地里置過多他看不慣的人，只是做的，別人不知道罷了。

　這一點，他和他的母后一樣。

　宮里這些年只添公主不添皇子，就是皇后的功勞。

　做為一國之君，他不是不知道皇后的小作，只是他也有他不得已的苦衷，只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暫且忍耐。

　“趙靖玉也是，明知道太子是那樣的脾，還非要招惹他，一點都不朕省心！”

　“……”司方正下意識地往四下看了看，湊到皇上跟前小聲道，“這不是皇上說的嗎，二公子活得囂張些，越囂張越不容易讓人懷疑。”

　“沒錯，朕是說過。”宋萬基愁苦地了眉心，“事實證明朕他這麼做并沒錯，這些年來從沒有人懷疑過他，可他未免也太肆意妄為了些，害朕一天到晚替他屁。”

　“……”司方正不好過多評價，只能陪笑勸道，“不止皇上，尋常人家的父母同樣如此，依奴婢看，這也是一種難得的樂趣，奴婢倒是想給孩子屁，可惜沒這個命。”

　“噗，哈哈哈哈……”宋萬基一下子被他逗樂了，笑著白了他一眼，“你這老殺才，胡說八道些什麼，別打量朕不知道，宮里有一半的侍都你爹！”

　司方正見他笑了，暗暗舒了口氣，抬手抹了把額上的虛汗，訕訕道：“奴婢惶恐，都是那幫猴崽子瞎的，皇上可別當真。”

　宋萬基擺手道：“行了，你也別解釋了，省得越描越黑，只要別干涉朝堂和后宮的事，隨你認多干兒子朕都不管，咱們丑話說在前頭，但凡朕知道你和你干兒子們有任何逾矩之舉，朕就把你們干爹干兒一窩端了！”

　“奴婢不敢！”司方正忙跪下磕頭表忠心，“奴婢誓死效忠皇上，若有二心，奴婢生生世世做無之人！”

　“行了行了，起來吧！”宋萬基笑道，“朕要是連你都信不過，這天下就沒有可信之人了。”

　司方正頓時得熱淚盈眶，巍巍從地上爬了起來。

　宋萬基遂換了話題，皺眉道：“話說回來，那個小廚娘到底什麼來頭，朕怎麼越瞧越覺著不簡單呢？”

　“奴婢也瞧不簡單。”司方正道，“那丫頭長相太過出眾，氣度也非同一般，說起話來一套一套的，不僅廚藝湛，投壺也投得出神化，方才若不是皇上出面停，恐怕太子又要再輸給一回，也不知道這麼厲害的姑娘，二公子是從哪里尋來的。”

　“從哪里尋來的朕不關心，朕現在只想知道，趙靖玉對是不是了真，而對太子不屑一顧，執意要跟著趙靖玉，會不會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目的。”宋萬基說道。

　他這麼一說，司方正立刻警覺起來：“要不要奴婢派人去保護二公子？”

　“這倒不用，有衛鈞皇甫在，不會有事的。”宋萬基道，“你明天把程志業來見我，我有話要吩咐他。”

　“是，奴婢記下了。”司方正應道。

　“睡吧，朕這回是真乏了。”宋萬基道。

　司方正便了人進來服侍他寬洗漱，等他睡下后，吹熄了燈，退出帳外。

　宋萬基躺在床上，展了一下疲累的軀，嘆道：“老嘍，心腸都變了，孩子們也都不怕我了，唉，明天還得想個法子哄哄那個臭小子，這脾氣，真不知道像誰……”

　他嘆息著閉上眼睛，慢慢進了夢鄉，而此時，讓他憂心不已的趙二公子，正在自己的帳中板著臉生悶氣。

　“二公子，二公子……”謝南嘉陪著小心了好幾聲，趙靖玉卻連眼皮都沒抬一下。

　從謝南嘉追著他回到帳篷開始，他就一不地坐在床鋪上沒再挪窩。

　當著衛鈞皇甫的面，謝南嘉也不好多說什麼，便拿銅盆兌了溫水給他洗臉。

　趙靖玉倒也沒有拒絕，木頭人似的坐著，任由用帕子在臉上來去。

　臉洗干凈了，謝南嘉又把他的手放在水盆里，十手指挨個了一遍，他始終面無表。

　他生氣的樣子和謝南風一樣，謝南嘉就耐著子把他當弟弟哄，一面幫他洗手，一面陪著笑臉喚他：“二公子，你還氣呢，奴婢這不是回來了嗎？”

　趙靖玉眼觀鼻，鼻觀心，像老僧定，八風不。

　謝南嘉把他的手拿出來，用帕子干凈水，挑了香脂將他的手臉細細涂抹一遍，聞了聞，用哄孩子的語氣說道：“嗯，好香啊！”

　趙靖玉還是沒什麼反應。

　謝南嘉嘆口氣，又換了盆子兌上熱水讓他洗腳。

　水盆端過去，他像沒看見似的，一不。

　“哎，你總不會讓我幫你洗吧？”謝南嘉問道，見他毫沒有反應，遲疑了一下，回頭看看侍立一旁，同樣像木頭人似的衛鈞，“衛大哥，要不你幫二公子洗洗？”

　衛鈞正道：“不行，我一個大男人，手笨腳的，干不了這活。”

　“……”謝南嘉又看向皇甫。

　皇甫不等開口就連連擺手：“我更不行，你瞧我這滿手的老繭，會弄疼二公子的皮的。”

　謝南嘉：“……”

　不想洗就說不想洗，找這麼爛的借口，臭腳丫子而已，能有多？

　“那你們兩個出去吧！”郁悶地說道。

　兩輩子都沒給誰洗過腳，就算要洗，也不想被人參觀。

　衛鈞和皇甫二話沒說，麻溜地走了。

　謝南嘉挽起袖子，在趙靖玉跟前蹲下，溫地掉他的鞋，幫他把腳擱進盆子里。

　趙靖玉還是老樣子，眉都沒一下。

　謝南嘉把他的鞋拿到角落放好，回來看他還是那樣坐著，就說：“你別泡著呀，兩只腳相互一呀！”

　趙靖玉像睡著了一樣，沒有任何回應。

　“好吧！”謝南嘉嘆口氣，只好親自手，邊洗邊向他解釋道，“二公子，你真的誤會我了，我從來沒想過要跟著太子，我當時你和太子比，是不想看到他將你的軍，我對你眨眼睛，是你放心大膽的比，就算你真的輸了，我也有辦法幫你贏回來，誰知道你脾氣這麼急，一下子就氣暈了……”

　解釋了半天，抬頭看看趙靖玉，還是什麼反應都沒有。

　“你倒是說句話呀！”謝南嘉把哄弟弟的招都用上了，卻一點效果都沒有，實在被急了，勾起手指在他腳底板上撓了幾下。

　這誰得了，趙靖玉激靈一下，猛地把腳從手心了出來，作太猛，水濺了一地，也濺了謝南嘉的鞋。

　謝南嘉似乎看到他臉上有一閃而過的笑意，頓時神一振，欣喜道：“你笑了，你笑了對不對？”

　趙靖玉木著臉歪倒在床上，丟給一個冷漠的背影。

　謝南嘉徹底泄了氣，幫他把被子蓋好，沮喪道：“你到底怎樣才能原諒我，不是說我來監督你嗎，現在卻又對我不搭不理的，侯爺還說讓我看好你……哎，對呀……”

　眼睛一亮，手從懷里掏出了定遠侯的虎紋腰佩，強行把趙靖玉的子扳過來，一臉嚴肅地說道：“來之前侯爺說了，讓我拿著這個腰佩管控你，你要是不聽話，我可以用武力鎮，現在，我以侯爺的名義命令你，不許再和我慪氣，否則……”

　趙靖玉默然一刻，終于發慈悲似的賞了一記白眼：“否則怎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