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月黯淡，屋頂上靜悄悄的，并無人跡，皇甫向四周看了一圈，什麼也沒發現，只聽到相鄰的屋頂傳來幾聲貓。

　莫非是野貓鬧出來的靜？

　他想了想，從屋頂下來，仍然守在門外。

　只是這樣一番折騰后，他也沒能聽到謝南嘉最終是怎麼回答的，屋里聲音漸漸平息下來，母二人已進了夢鄉。

　沒辦法，這怨不得他，要怪就怪那只貓，皇甫無奈地聳聳肩，裹二公子特地賞給他的寒狐裘，抱臂靠在檐下，閉目養神。

　對面屋頂匍匐著一個黑影，正屏息靜氣地注視著他。

　趙二公子手下有兩個頂尖侍衛，一個衛鈞，一個皇甫，平時不管走到哪都和他形影不離，如今二公子居然把其中一人派來保護一個丫頭，可見對這丫頭有多重視。

　還好他只是奉夫人之命來調查丫頭的世，若是行刺殺之事，本不可能得手。

　不過話說回來，趙二公子一個庶子，侯爺為何會為他配備頂尖高手做侍衛，這樣的待遇，怕是為世子的趙靖平都不到。

　難道是因為二公子見天闖禍得罪人，怕他被人尋仇，所以才派了高手保護他？

　暗衛對此百思不得其解，但有一點是肯定的，只要有皇甫在，自己無法接近那丫頭，更不要說調查的世了。

　唯一的辦法只能是等二公子他們啟程回京，自己留在莊子打聽。

　這樣想著，暗衛便悄悄離開了屋頂，找地方藏休息。

　而此時三百里外的京城，東宮太子寢殿之中，宋景行正對著一封報眉頭蹙。

　報上說，趙靖玉的護衛遠不止平時帶出去的那些，背地里還有一批暗衛，全都是定遠侯帶出來的兵，個個驍勇善戰，手了得，定遠侯做了兵部尚書后，那些人便退役離開了軍營，沒有人知道他們的去向，不想竟然跟了趙靖玉。

　宋景行披著棉袍，在房里來回踱步，面沉如水地將報反復讀了好幾遍，趙靖玉作為一個庶子，居然私下豢養退役兵做暗衛，他究竟意何為？

　難道他想謀反不？

　“謀反倒不至于。”謀士馮紹袖手分析道，“依微臣之見，不外乎兩種可能，一種是定遠侯子心切，擔心正室沒有容人之量，怕小兒子的命到威脅，故而組建了一支護衛隊保護他的安全。另一種是趙靖玉不滿嫡母的苛待，明面上花天酒地，游戲人生，實則卻在暗中悄悄培養自己的勢利，準備侍機奪權。”

　“只是這樣嗎？”宋景行沉道，“孤怎麼覺著他就是一頭披著羊皮的狼呢？”

　“殿下多慮了。”馮紹道，“即便他是頭狼，所圖謀的也是侯爵之位，與殿下目前的份沒多大關系，更談不上利益沖突，殿下大可不必放在心上。”

　“不不不，馮卿須知有句話防患于未然。”宋景行展手臂道“這天下早晚是孤的，假定趙靖玉真的從兄長手中奪得了侯爵之位，以著他的猖狂，還不知要給孤惹來什麼麻煩，孤寧愿要一個碌碌無為的定遠侯，也不想要一個野心不服管教的定遠侯，你懂嗎？”

　“……”馮紹覺得太子有點小題大做，趙靖玉再怎麼猖狂，也不過是個庶子，大周從來沒有哪個王侯之家有過庶子上位的先例，何況定遠侯夫人手里還握有蓋著圣上私印的約法三章，怎麼著也不會任由趙靖玉得逞的。

　然而他是臣，太子是君，太子說的話，哪怕他不認同，也還是要聽從的。

　“所以，殿下接下來對趙靖玉有什麼打算？”他謹慎問道。

　“孤還沒想好，暫時不要驚他。”宋景行道，“孤覺得他上肯定還有其他的，讓人繼續盯著他，不可松懈。”

　“是！”馮紹領命退下，臨走又忍不住提醒，“殿下還是不要為一些無關要的事分心，當務之急應該將重心放在和錦屏縣主的聯姻上，有了鎮國公府做后盾，殿下方可高枕無憂。”

　“孤省得，你去吧！”宋景行揮袖道，等馮紹走了，他倦怠地了眉心，眼前浮現一張俏的小臉。

　東宮雖無正妃，卻也不缺侍.寢之人，人于他而言，不過是調劑心的工，他從未想過有一天自己會對一個小丫頭念念不忘。

　時隔多日，那句“奴婢想替二公子把自己贏回去”的話還像個魔咒似的時常縈繞在他耳邊，他不知道自己是著了什麼魔，只知道自從經歷過圍場投壺之后，其他人在他眼里都變得索然無味，就連最合他心意的安人也不能再引起他的興趣。

　至于那個流落民間十二年的錦屏縣主，他更是看不上眼，因為那位小姐在他眼里，除了一個顯赫的份，和鄉下姑娘沒什麼區別。

　還好母后已經應允了他，只要他娶了蘇錦屏，其他的孩子他想要誰都隨他的便。

　因此，為了能早一天把那個小丫頭接進東宮，他就算再不喜歡蘇錦屏，也會盡力為自己促這門親事的。

　到時候看趙靖玉拿什麼和他爭。

　他已經迫不及待想看到趙靖玉痛失所的反應了。

　……

　啼三遍，天大亮，謝南嘉和袖兒娘早早起床洗漱，為了防止婚禮中途肚子，母兩個簡單做了兩碗面吃。

　吃完面，負責給袖兒娘梳妝的婦人們便來了，一共四個人，把袖兒娘團團圍住，為更，梳頭，上妝，忙得不亦樂乎，鄉下人慣有的聲大氣把整個小院都烘托得喜氣洋洋。

　鄉下人也不會梳什麼時新的頭，謝南嘉旁邊看著，橫看豎看都不滿意，便從梳頭的婦人手里接過木梳，笑著說道：“我在侯府倒是學了一些新鮮花式，今兒個就由我親自給我娘梳一回頭吧！”

　袖兒娘起初還沒覺得怎樣，一聽兒要親自為梳頭，眼淚一下子涌了出來。

　“大喜之日，可不興掉眼淚。”旁邊的婦人忙勸，“你嫁了大管事這麼好的男人，兒又漂亮又懂事，還深得二公子重，這麼好的福氣，別人都羨慕不來的，你該高興才對。”

　袖兒娘的淚仍是止不住，哽咽著對婦人們說，自己有幾句話要待兒，請們先在外面等一等。

　婦人們便放下手中的活出去了。

　袖兒娘拉著謝南嘉的手示意坐下，抹著眼淚道：“袖兒，自從你爹死后，咱娘兒倆在這莊子上已經相依為命七年有余，娘心里有個深藏了許久的，一直想著等你長大嫁人的時候告訴你，沒想到，你還沒有出嫁，娘卻先嫁了人，娘現在也拿不準，這個是趁現在告訴你，還是等你出嫁再告訴你。”

　謝南嘉聞言一怔，握住袖兒娘的手遲疑著不知道該怎麼接話。

　袖兒娘的肯定是和袖兒有關的，不是真正的袖兒，不知道這個自己該不該聽，能不能聽，聽了之后對自己會不會是一種負擔。

　萬一真如趙靖玉所說，袖兒是撿來的或者買來的，難道還要去替袖兒尋找親生父母，認祖歸宗不？

　已經有了兩個娘，不想再平空多出來一個娘。

　“娘，我不知道你的是什麼，但我是這樣想的，如果一件事你拿不定主意該不該說，就說明它可能是一件讓人承不了的事，既然這麼多年我不知道這個也一樣過得很好，就說明它應該也沒多麼重要，所以，你不說也沒關系的，或者等我長大些了再說也行。”

　袖兒娘聽得一愣一愣的，都有些不認識自己的兒了，看來京城果然不比鄉下，兒在那里不過待了幾個月，說話都不一樣了。

　“可是，我怕我不說，將來你知道了怨恨我。”

　“不會的，我永遠不會怨恨娘的。”謝南嘉信誓旦旦地保證。

　袖兒娘猶豫了很久，最終還是聽從了的建議，把那個又放回了心底，打算等長大了再說。

　重新上好妝梳好頭，外面便響起了吹吹打打的禮樂聲和噼里啪啦的鞭炮聲，宋策披紅掛彩帶著花轎前來迎親了。

　袖兒娘頓時張起來。

　“娘，不要怕，有我陪著你呢！”謝南嘉親手將大紅的蓋頭蒙在頭上，牽著的手向門外走去。

　袖兒娘的手都是冰涼的。

　出了門，就見院里院外都圍滿了男老，各個臉上喜氣洋洋的，等著看新娘子上轎。

　袖兒娘的嫁描金繡，上面還鑲滿了珍珠，晃得眾人眼花繚，也讓人們羨慕不已。

　謝南嘉眼尖地在人群中發現了趙靖玉，他今天意外地沒有穿紅，而是穿了一套和謝南嘉同系的紫袍，金冠束發，長玉立，高貴而俊朗。

　接收到謝南嘉投來的目，他輕輕勾起角，出一個顛倒眾生的微笑。

　謝南嘉心尖一，忙收回視線，將袖兒娘的手遞給等候在花轎前的宋策。

　“宋叔叔，我娘就給你了，請你一定要好好待，不要讓委屈。”謝南嘉殷殷囑托道。

　這明明該是父母向婿托付兒的話，謝南嘉一說出口，袖兒娘又忍不住在蓋頭底下淚流滿面。

　周圍的婦人們也被，紛紛扯著袖子拭眼角。

　不管怎麼樣，這對孤兒寡母總算是熬出頭了。

　宋策接過袖兒娘的手，鄭重道：“袖兒你放心，我一定會對你娘好的，我這人笨，不會說好聽話，你就看我怎麼做就行了。”

　“好，我信你。”謝南嘉說道，“你知道，我一直都信任你的。”

　若不是信任他，當初也不會找他聯手對付胡三木，更不會讓他去侯府送信。

　宋策明白話里的意思，重重地點了點頭，小心翼翼地把袖兒娘扶進花轎。

　禮樂又起，鞭炮齊鳴，眾人一路簇擁著花轎去往宋策家。

　謝南嘉趁機到趙靖玉邊與他同行。

　人群散去，不知從哪里出來一個蓬頭垢面的婦人，怨毒地盯著遠去的花轎，恨恨啐了一口：“殺千刀的，害死了我兒子和我男人，他們倒過得和和，等著瞧，老娘非你們債償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