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云禾本來還有一擔心，若與長意一同見了林昊青，林昊青要是說出點什麼當年的事，那該如何圓場……

　可沒等的擔心落到實，尚未來得及見林昊青，前線忽然傳來消息，林昊青被青羽鸞鳥所擒，陣前所有馭妖師頓時群激，在幾位馭妖地領主的率領下，怒而大破北境前方陣法，揮大軍而來。

　青羽鸞鳥與錦桑陣前擒主帥此舉，竟是將抑多年的馭妖一族，出了最后的。

　紀云禾初聞此消息，有些哭笑不得，與自己同有脈的族人，忍多年，忽然這麼振作一次，實屬難得，而尷尬的是，卻站在這群振的族人對立面……

　這個消息傳來時，錦桑與空明也在房間里。這下錦桑傻眼了：“明明是我們陣前抓了他們的主帥，怎麼還讓他們變厲害了……”

　空明一聲冷哼，還在氣頭上的他對錦桑的疑并不搭理。

　紀云禾道：“兔子急了也咬人，你們此舉，太欺負人了些。”

　錦桑撓頭：“那咱們只有著頭皮去打仗了？”

　“不能打。”長意聲不大，只淡淡的說了三個字，卻無比堅定。

　紀云禾點頭，附和他的話道：“若論單槍匹馬，沒誰斗得過青姬，但兩方戰，必有損傷，加之馭妖一族，而今戰意高昂，不可與之正面相斗。此戰若是拼，贏了或可多讓北境息兩月，兩月之后，京師來北境的路途，冰雪消融，朝廷大軍揮師北上，北境無力與之再戰。而若是輸了……就什麼都沒了。”

　“那怎麼辦……”錦桑急得摳頭，“我再悄悄把林昊青給他們塞回去？”

　空明和尚又是一聲冷哼，終于出聲嘲諷：“你還想干什麼？侮辱他們第二次？錦桑，你有幾條命夠你折騰？”

　“那……那……”

　房間里，沉默片刻。紀云禾在沉思半晌之后，倏爾抬頭，看向長意：“和談吧。”道，“我去勸降他們。”

　此言一出，房間陡然默了下來。

　錦桑呆呆的看著紀云禾：“啊？和談？勸降？你去？”

　紀云禾沒有看錦桑，只目不轉的盯著長意：“對，我去。”

　長意沉默片刻，依舊是那句話：“我和你一起去。”

　……

　天正夜，馭妖臺之外，風雪連天，面前是一片茫茫雪原，風雪背后，一片黑的大軍在天地際之，將這風雪景更添厚重與抑。

　馭妖臺前，巨大的城門之下，兩匹馬載著兩人，走向遠方那千人萬騎。

　越往前走，來自前方的力更甚。

　紀云禾與長意，一人只有一個憑鮫珠稱起來的空架子，一人沒有為妖怪力量代表的丹。他們走過風雪，停在了雪原之上。兩人馬頭并齊，對方人馬未到，紀云禾向邊的長意。

　“你當真不將鮫珠拿回去？”

　長意瞥了紀云禾一眼，銀發飛舞，與雪同：“不拿。”

　紀云禾笑著看他：“他們要是手將你抓了，怎麼辦？”

　“沒有鮫珠，他們依然抓不了我。”

　這個鮫人，對自己很是自信。紀云禾回過頭，向遠方，道：“你是個不說大話的人，我信你。”

　長意回頭，瞥了紀云禾一眼，只見紀云禾瘦弱的形裹在那藏青的斗篷之下，那麼瘦弱，好似這風雪再大一點，就能將吹走，拉著馬韁，控制著座下因前方妖氣而有些不安的坐騎：“長意，這景真。”瞇眼看著面前的風雪與遠方的遼闊，“我已許久沒有這般景之中了。”

　說著這話，好像此一行，并不是賭上命來與地方對談，而只是出來吹吹風，看看景，活活筋骨。

　長意看著，應道：“對，很久沒有了。”

　他也很久沒有，在這般遼闊的景下，看過紀云禾了。上一次，還是六年前，在去馭妖谷的路上，站在他的對面，背后是一片追兵，長意如今猶記，手中長劍帶給他冰冷的刺痛，那麼清晰……

　而如今，卻在他邊。

　長意本以為，自己這一生，都不會再將紀云禾從那個房間里放出來，他本是打算關一輩子的，直到真正的停止呼吸，再不讓有背叛他的機會。

　但現在他在做什麼？

　他帶著出來了，若是紀云禾想要再次背叛他，帶著他的鮫珠，只要在對方來的時候，站在他的對立面，便可輕而易舉的，再取他命。

　但他還是這樣做了，給鮫珠，放出來，與離開馭妖臺。

　“這或許也是我此生最后一次了……”

　遙著長空，風雪呼嘯間，那神蕭索。讓長意見之一痛，隨之理解了的言語意思之后，又是一痛。

　紀云禾瀕死之，長意見過，也為之痛過。

　他騙過自己，也忽視過自己的緒，但及至此刻，看著紀云禾微微凹陷的眼睛，還有那被他吻過的，干裂蒼白的，長意中緒倏爾涌，推上他的間，住他的舌，讓他幾乎是無法控制的開口道：“紀云禾。”

　紀云禾轉頭看他，幽深漆黑的眼瞳，映著漫天飛雪與他的銀發。

　“若你愿發誓，以后再無背叛，我便也愿……再信你一次。”

　風雪還在舞，然而天地間所有的聲音仿佛都靜止了。

　紀云禾愣愣的看著長意。在長意眼中，殺過他，背叛過他，利用過他，而今，他竟然……還說出這樣的話。

　紀云禾角了，終是住心頭意，著心腸，笑道：“大尾魚，你怎麼還那麼天真吶，這麼多年了，人類的誓言，你還敢當真啊？”

　紀云禾的言語，字字如針，但長意還是看著道：“你今日若說，我便信。”

　心頭一陣劇痛。那些冷的心肝都好似被震碎了一般疼痛。

　紀云禾雙手在袖中抖，幾乎握不住馬韁，座下馬兒有些焦躁的踏步，正適時，不遠傳來一陣轟隆之聲，萬人軍隊前來的腳步，震天地。打破兩人之間的氣氛。

　紀云禾這才重新握住馬韁，看著前方道：“陣前，休談此事了。”、萬人大軍黑的一片，如水涌向兩人。

　而大軍卻在百米開外，停住了。

　前方，數十人打馬而來。馬蹄急促之聲，轉瞬，十幾人便停在紀云禾與長意面前。

　有些是紀云禾的面孔，有的面生，但看起來兇神惡煞，好不嚇人。

　此前去北境的使者思語也在其中，是林昊青的妖仆，自是比其他人更張林昊青一些，率先提了馬韁，走到面前來，著紀云禾與長意：“只你二人？”

　對面的人一開口，方才將紀云禾飄散的神智喚了一些回來。著妖仆思語，道：“北境尊主親自前來，勝過千人萬人。”

　眾人看了長意一眼，長意未發一語，但那藍瞳銀發，早已為傳說傳遍世間，有的人第一次見他，忍不住轉頭竊竊私語起來。

　長意提馬，上前一步，揚聲道：“北境無意與馭妖一族為敵。諸位若今日退兵，林谷主自然能安然無事，回到馭妖谷。”

　“我等如何信你？先出林谷主！”人群中，一彪形大漢提了馬韁，走上前來：“還有我馭妖山的晉陸兄，其他再談！”

　這人口中的晉陸兄，乃是被長意抓回來的那名大馭妖師，本是馭妖山的門面擔當，而今被這麼輕易的抓了，他們應當也是面子極為過不去了。

　“這位兄臺可是馭妖山的人？”紀云禾看著那大漢笑問。

　大漢戒備道：“是又如何？”

　“晉陸乃馭妖山最強的馭妖師，如此輕易被擒，兄臺可是覺得北境大打馭妖山的臉面，欺人太甚？”紀云禾看著那大漢臉一青，又轉頭盯著思語道，“更甚者，連林谷主也直接被抓了，這四方馭妖地的聯合伐北，一戰未打，主帥先被擒走，若傳出去，可是顯得四方馭妖地，無比可笑。”

　眾人聞言，本就心頭窩火，此時更被紀云禾激得怒發沖冠，有人提了刀便要上前。

　長意眸一冷，尚有殘存的妖氣一，周遭風雪頓時停住，化為利刃，停在眾人的四面八方。

　局勢一即發。

　“氣什麼？”紀云禾在對峙的僵局中，依舊一臉笑意，“主帥被擒，臉面被打，四方馭妖地陣前失了尊嚴，這不是早就注定的事嗎？在數十年前，大國師制出寒霜，建立國師府，設四方馭妖地，困住馭妖一族……打那時起，便注定了今日的敗局。”

　此言一出，眾人一默。

　風雪呼嘯間，只聽紀云禾繼續笑道：“諸位憤怒，是怒于北境妖怪太過厲害，還是怒于自己的無能與平庸？”紀云禾提了氣，調自己所有的力量，坐在馬背上，聲音不大，卻讓面前的人，與百米之外的所有人，都聽到了的聲音。

　“百年前，國師府未存，四方馭妖地不在，馭妖一脈未被奴役囚困之時，可是如今模樣？”紀云禾背脊直，“我也是馭妖師，我曾乃馭妖谷護法，我深知諸位冒死來這北境苦寒地的不甘不愿與不易！但到底是誰讓你們來的？你們又是在為誰而戰？你們手中的刀劍，指向的是何方，這條命與一腔熱，灑向的是何？可有清醒的人睜眼看看？

　“是誰讓馭妖一族，不再，是誰困我等于牢籠之中？又是誰恫嚇，威脅，馴服我們？”紀云禾手，抓過邊被長意定住的冰雪，冰雪似刀刃，割破的皮，鮮滴落。

　紀云禾將手中冰刃狠狠擲與地面：“我將刀揮向牢籠之外的行刑者，而不是同樣在夾求生的苦難者。”

　話音一落，長意側目凝片刻，手一松，周圍風雪再次簌簌而下，落在眾人臉上。雪原一片沉寂。而后，眾人后傳來嘈雜之聲。

　紀云禾看著思語：“我抓林昊青，不是為了戰，而是為了不戰。”

　思語也定定的看著紀云禾，那看似弱的面龐，此時眸卻顯得冷：“我們沒有退路。”打馬向前，走到紀云禾前，兩匹馬的馬頭，都挨在了一起，“順德公主說，若不將你給，便要將寒霜之毒，投天下水源。”

　紀云禾一愣。

　“不一定想殺你們在場的馭妖師，但若有新生的雙脈之子，天下之大，你要如何救他們？”

　紀云禾默了片刻：“我不知道。但正因為如此，我才絕不向妥協。今日可以此威脅你殺我，明日便可以此威脅你自殺，臣服一次可以，但永遠沒有盡頭。”

　話音剛落，數人從后面的軍隊之中走出，經過面前這十數騎馬側。思語調轉馬頭，往后一……

　“我愿北境。”

　“我愿北境……”

　數人，數十人，數百人，數不盡的馭妖師從后面的軍隊之中走出，行于紀云禾與長意前。有人未走，但沒有一人，將離開的人攔住，挽留。

　一時間，那黑的軍隊，分崩離析。

　北境的長風與鵝大雪拂過每個人的側，紀云禾看著他們，倏爾角一，出一個清淺的微笑。

　轉頭看長意。只見長意也靜靜凝視著。那冰藍的眼瞳之中，好似只有的微笑。

　“長意……”輕輕的喚了一聲。

　風吹起了的斗篷，斗篷在風中好似飛舞了一只風箏。

　耳邊再無任何嘈雜，甚至連自己的聲音也都聽不到了——長意……這是我最后，能為你做的事了……

　往后仰去，頭頂的風雪與漸漸快亮起來的天，是最后看見的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