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冰封之海吹來的寒風，令破木屋中沉睡的人都忍不住了胳膊。

　錦桑和瞿曉星在角落里席地而眠，長意不見蹤影，而阿紀躺在床上，風過間，眉頭倏爾皺了皺。

　“紀云禾。”

　有人在夢里呼喚著。

　“紀云禾……”那人聲音一陣急過一陣，“青姬被擒，快想起來！我把力量借給你！去救！”

　青姬……

　阿紀恍惚間又落到了那白云之間，還沒有弄明白的狀況，忽然間，長風一起，阿紀只覺一陣殺意刺而來，這來意來得凜然，令阿紀下意識的運起功法想要抵擋，但當運功的那一刻，只覺心頭平息下去的熱毒火焰霎時之間再次燃燒了起來。

　一瞬間，只一瞬間，登時只覺烈焰煉獄之中。

　阿紀猛地一睜眼，雙目微瞠，瞳孔變大，眼白霎時被的熱度燒了赤紅。

　長意特別囑咐讓不要用功法，……萬萬沒想到，竟然在夢里覺到殺氣，在夢里用功法，卻竟是真的用了這功法！？

　阿紀只覺火焰從心里灼燒，讓疼痛難耐，到了屋外冰封之海的氣息，想要翻下床往屋外走去。但一下床，卻立即一，立即跪在了地上。

　“噗通”一聲，驚醒了錦桑與瞿曉星。

　兩人迷迷糊糊的睜開眼，只見阿紀已經趴在了地上，頭發垂地，呼吸急促，兩人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屋外一道黑影倏爾沖了進來，徑直行到阿紀邊，將一把抱起。

　“怎麼了？”錦桑只得含糊的問了一聲，便見鮫人將阿紀打橫抱起，一言未發，幾步便邁出了屋外。

　似乎覺到了況的不妙，錦桑立即拉起了瞿曉星，兩人一同追了過去。

　“怎麼了？”瞿曉星被拉得一臉茫然，錦桑聲低沉：“云禾好像熱毒復發了。”

　“復發！？”瞿曉星震驚，“不是好好的在睡覺嗎？為什麼！”

　言語間，兩人追到了屋外，正巧看到那銀發黑袍的背影抱著渾通紅的紀云禾行到了峭壁邊緣，沒等兩人多說一句，長意抱著阿紀縱一躍，徑直跳了冰封之海的黑深淵之中。

　……

　深夜里，海水里更加冰冷幽深，四周一片漆黑。

　海之后，長意隨手掐了一個訣，阿紀臉上上微微泛出了一層薄，待華將渾包裹起來之后，長意便帶著，如箭一般向冰封之海的深淵之中游去。

　海水流逝，所有的聲音在阿紀耳邊盡數消失。

　沒有人再紀云禾，沒有人與再說青姬的事，在冰冷的海水之中，時間好似來到了從來沒有來過的時刻。

　看見了那個湖底被冰封的自己。

　看見一顆黑的丹被林昊青取了出來。

　“紀云禾……”呢喃自語，聲音被急速流淌的海水帶走，長意并沒有聽見。而在這混之中，阿紀腦海中出現了更多混的畫面，在雪山之間，冰湖之上，被長意冰封的畫面，臉上被落下了一滴淚珠的，還有小屋，著屏風上的影子，斑駁的燭，與窗外永遠不變的巍峨雪山。

　慢慢的，更多的畫面出現。

　三月間，花海開滿鮮花的馭妖谷。

　地牢里，被順德公主折磨鞭笞的痛苦與忍。

　房間，林滄瀾坐在椅子上的尸與形容沉默的林昊青。最后的最后，還回憶起來那玄鐵牢籠中，滿地的鮮，被懸掛起來的鮫人，他那條巨大的蓮花般的藍尾……

　霎時間，無數的畫面全部涌進腦海，聽見無數的人在喚“紀云禾”，錦桑，瞿曉星，林昊青……長意……

　也終于知道，他們喚的，都是……

　“長意……”

　深海之中，黑暗之淵，長意終于停下形，卻不是因為紀云禾的呼喚，而是因為他到了他的目的地，一片發著微的海床，海床上，長滿了海靈芝，海床的芒，便是被這大大小小的海靈芝堆積出來的。

　他想將紀云禾放到海床之上，但當他放下的那一刻，卻看到了紀云禾在他法之的口型：“我想起來了。”

　的聲音被阻隔在了他的法中，為了讓能在海底的重與水中呼吸生存，他不得不這樣做。對于他來說，紀云禾的這句話是無聲的、靜默的。但就是這樣用口型說出來的一句話，卻在長意心的海底掀起了驚濤颶浪。

　長意著紀云禾，在海床的微下，他冰藍的眼瞳宛如被點亮了一般，閃閃發亮。

　而紀云禾的還是順著他之前放下的力量，在水中飄著，落到了海床之上。

　眼看紀云禾里自己遠了，他立即手，一把抓住紀云禾的手腕。

　紀云禾后背在海床上，微將包裹，一時間的熱度褪去不，綿的四肢也終于有了些許力氣，微微蜷了手臂，同樣也抓住了長意的手，拉拽著他，讓他飄到了的上方。

　四目相接，隔著微，隔著法，隔著海水。

　“大尾魚……難為你了……”

　無聲的語，長意讀懂了。

　長意不曾料，這樣一句話，卻痛了他心里沉積下來的千瘡百孔和無數爛了又好的傷疤。

　紀云禾，就是這個紀云禾，即使已經到了現在，也可以那麼輕易的他心最深的與疼痛。

　但為什麼就是紀云禾呢？

　這件事長意一直沒有想明白。

　為什麼是呢？

　的生與死，病與痛，守候與背叛，相思與相忘，都讓他到疼痛。

　就連一句無聲話，也足以令他脆弱。

　紀云禾著他，微微張開了，松開長意的手，卻在海水里著他的臉龐。而后，的手越過他的頸項，在海水里，將他擁住。

　這人世間的事，真是難為這條……從海里來的大尾魚了……

　……

　京城，亦是深夜。

　一場大戰之后，京城遍地狼狽，一場春雨卻還不知趣的在夜里落下，窸窸窣窣，令整個破敗的京師，更加骯臟混。

　無人關心平民的抱怨，幾乎被夷為平地的國師府，大國師走到他已殘敗不堪的書房前，手一揮，法之后，一本書從廢墟之中悄然飛回他的手里。

　書被雨水打了一部分，他用純白的袖輕輕沾了兩下書上的水，卻倏爾氣息一，劇烈的咳嗽起來。

　雨聲中，他的影難得佝僂了起來，不一會兒，一把紅得近乎有些詭異的傘撐在了他的頭頂。

　他一轉頭，但見順德一紅，配著面巾，赤腳踩在雨水沖刷的泥污里，一雙眼睛一瞬不瞬的盯著他：“師父，你傷了。”

　大國師點了點頭：“嗯。”

　“青鸞前來，汝菱未能幫上師父，是汝菱的錯。”

　“你沒來是對的。”大國師將書收袖中，又咳了兩聲，“好好休息，傷寒冒會影響你的。”

　大國師說了這話，順德公主的眼神微微一，角微，但大國師卻又道，“此后服藥的效果，會影響。”

　順德角一抿，握紅傘的手微微用力。

　大國師卻未看，只道：“快回去吧。穿上鞋。”言罷，大國師倏爾劇烈的咳嗽起來，一時間幾乎連腰要直不起來，直到一口污吐在地上，他立即手中凝了法，將法放在心口，閉上眼，靜靜調息。

　扇柄之后，順德公主上挑的眼睛慢慢一轉，在紅傘之下，有些詭譎的盯著大國師：“師父。”

　大國師沒有回應。

　他重傷，調息之時，最忌諱的就是他人的打擾……

　順德眸漸漸變冷。

　春雨如，這傘下，卻并無半點纏綿風，忽然之間順德五指凝氣，一掌便要直取大國師的后頸。

　而果然大國師對沒有毫防備！輕而易舉的便擒住了大國師的頸項，法啟，紅傘落地，從大國師之中源源不斷的取想要的力量，大國師的雙脈之力純有力，遠勝再殺一百個無名的馭妖師！

　順德公主心一陣瘋狂的欣喜，卻在此時，空中一聲春雷驚，順德只見傷重的大國師微微轉過了頭來。

　他一雙眼瞳，清晰的映著的影。

　順德心頭驚懼，只下一瞬間周力量盡數被吸了回去。

　順德想手離開，卻直到近日來吸取的所有力量盡數被拔出干凈，方有一大力正中的膛，將狠狠推出去三丈余遠。

　赤腳踩在破碎的磚泥上，鮮流出，順著雨水，流淌到大國師的腳下。而他清冷的目，卻一眼也未在施舍給。

　“汝菱。你想要的太多了。”他道，“回去吧。”

　對于的算計，謀，他好似全部都已看穿，但也全部都不放在心上，絕對的力量帶來絕對的制裁……

　順德愣愣的看著他，在雨中，神漸漸變得扭曲：“為什麼不殺我？”問，“我背叛你，我想要你的命！為什麼不殺我！”

　大國師離開的腳步微微一頓，這才稍側過目來，瞥了一眼：“你心里清楚。”

　因為這張臉。

　哪怕已經毀了，但他還近乎偏執的想要治好的臉，就因為這張臉！

　手，到自己凹凸不平的臉上，那攜帶著怨毒的指甲用力，狠狠將自己的臉挖得皮破流：“我不要這張臉！我不是一張臉！你殺了我呀！你養我！教我！你讓我一路走到現在！但我背叛你了！我背叛你了！你殺了我啊！不要因為這張臉饒了我……”

　失力的摔坐在地，捂著臉，痛哭失聲，“我不是一張臉，我不止是一張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