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火搖曳，林昊青走到紀云禾邊，也坐下了來，他緩緩給自己倒了杯茶，向紀云禾。

　“七年前，你帶著鮫人從馭妖谷離開的時候，我以為此生絕無可能再有一日，與你再像今日一樣坐在一起。”林昊青飲了一口茶，“這些年，你先是被囚在國師府的牢中，而后又被帶往北境，我卻一直待在馭妖谷，只做一件事。”

　“研制寒霜的解藥？”

　“對。但我手里并無寒霜，很長時間未有頭緒，直到順德公主令我北伐，我向討到了寒霜之毒。紀云禾，你可知拿到寒霜之后，我發現了什麼？”

　紀云禾盯著他：“我并不關心，林昊青，我來只是想找你與我一同去救長意，你若沒有主意，我便自己去。”

　林昊青瞥了一眼：“不急這一會兒。你且聽我言罷，再做定奪。”他繼續道，“我在分析寒霜之毒時，找到了一味主要的毒，此在我年時，林滄瀾曾與我多次提及。”

　多年未聞林滄瀾三個字，紀云禾愣了一瞬，眉頭微微一皺：“林滄瀾也研究過寒霜？”

　“他曾與我提及，有一藥專克此種毒，于是我再一次踏了林滄瀾的房間……在他死后，我從未再涉足過那。但就因為此舉，我才能在之后去北境之時，差錯的救了你一命。”

　紀云禾又是一怔，林昊青諷刺一笑。

　“林滄瀾床榻之下有一道，道之下的室皆是煉藥所用的，書籍。想來當年，他喂給你吃的那些藥丸，便是在拿出制作完的。我在他室書案之下，發現了這個。”他從懷中之拿出一本書來，放在桌上，推到了紀云禾面前。

　“這是什麼？”紀云禾將書籍翻開。

　卻見里面麻麻都是記滿了的字。有藥方，有藥材的圖，有隨手記下的詞句，有幾頁還好像是因為心緒急，狂圖畫的一些發泄緒的墨痕。

　“里面寫著的，是關于破解寒霜之毒的解法，還有他的一生。”林昊青又飲下一杯茶，“當時時間迫，順德催促四方馭妖地的馭妖師立即出發前往北境，我沒有過多時間停留在馭妖谷。便將此書帶走，一同北上。

　“我本便意圖將馭妖師送給北境，你接得很好。”他難得夸了紀云禾一句，又道，“而我在路上，從此本籍里，也發現了煉人為妖的方法，還得知，被煉化為妖的馭妖師，將擁有兩條命的。”

　所以才能在長意冰封之后，去救……

　“我還得知……林滄瀾當年，也是一個國師府的弟子。”

　紀云禾一驚：“這倒是從未聽人提及。”

　“他當然不會說。五十年前，大國師尚未研制出寒霜，因為一直未找到至關重要的藥引，而尚且年未及弱冠的林滄瀾發現了這藥引。林滄瀾卻并未打算將此事告訴大國師，他帶著他當時的新婚妻子離開國師府，但沒想到大國師以他妻子命相脅，讓林滄瀾出藥引。林滄瀾一時不忍，終將藥引出。隨后他被遣到馭妖谷，為馭妖谷谷主，不久之后，他妻子病弱離世，而大國師研制出了寒霜，真正控制了馭妖一族。”

　林昊青淡漠的說著，宛如故事里的人，不是他的父親，而只是一個陌生人。

　“林滄瀾從此后一直深陷痛苦之中，認為是自己的過錯導致了族群被錮，二十五年后，林滄瀾老來得子，生了我。”林昊青低頭，看著茶杯，又是一聲輕嘲的笑，“他道我生一如他當年……優寡斷，難堪大任，為了不讓我因為心或者做錯選擇，所以林滄瀾狠心訓練我……”

　林昊青看向紀云禾。

　“后來，他做了什麼，你應當比我更清楚。”

　林滄瀾迫紀云禾背叛林昊青，將他推那蛇窟之中，他讓林昊青為了一個與蛇一般怨毒的人……

　那時候的紀云禾是這樣想的。

　“他希，有朝一日，當他死后，有一人可以帶領馭妖一族，打破大國師對馭妖一族的控制，讓馭妖一族真正的自由，所以他拼命的訓練我，近乎揠苗助長，只因他時間已經不多。同時，林滄瀾也一直費心研究寒霜的解藥，終于想到一個辦法。”

　林昊青將紀云禾放在桌上的手拉了一只過來，將手腕翻過來，指了指的腕間。

　手腕之間，脈搏跳，但現在紀云禾已是妖怪之，雖有雙脈之力，卻已并無雙脈跳。

　“寒霜只針對馭妖師，若讓馭妖師之力與妖怪之力互相融合，則妖力便會化解寒霜之毒，這樣的藥一旦研制出來，寒霜便再也不能控制馭妖師了。一開始的研究并不順利，許多人死了。但他找到了唯一一個功的人。”林昊青點了點紀云禾的手腕，“你在他的嘗試當中活了下來，但其實這藥并不算完整，還需要一個馭妖師與一個妖怪的力量作為祭品，方能徹底改變你的質。未免難得功的作品被破壞，林滄瀾經過十幾年的時間，他將自己的靈力和卿舒的妖力通過藥丸一點一點渡到了你的里面去。”

　紀云禾五指微微一，黑的氣息在掌中浮現。

　黑狐妖……林昊青的妖仆卿舒，便是黑狐妖，難怪……

　紀云禾也倏爾想通了當年，當與林昊青聯手殺掉林滄瀾與卿舒的時候，一個馭妖谷主與一個九尾妖狐，為什麼會弱那樣……

　原來，那時候，他們已經讓他們的力量，渡到了紀云禾里面。

　“我與你殺掉林滄瀾與妖仆卿舒那一晚，正是卿舒要給你送去最后一顆藥丸的日子。”

　是的，正是那個日子。

　也難怪，在那之后，與林昊青暫時達和解之后，林昊青再未在房間里找到任何一顆藥丸，那本就是最后一顆了。

　“那之后，只要打斷你里的筋骨，藥丸便會在你里重塑你的周筋骨。”

　紀云禾轉而又想起，與長意離開馭妖谷之后，為了放長意離開，將長意刺下懸崖，而后獨自面對姬羽與朱凌以及一眾將士，渾被箭滿，幾乎筋骨盡斷，而后……

　第一用上了九尾妖狐之力。

　當年那一點點的事，在此刻仿佛瞬間都練了線，紀云禾怔愣的看著林昊青。這才明白，當年的自己，在這個天下里所的位置。

　“呵……”紀云禾一笑，聲微涼，帶著慨與滄桑，“瞧瞧這人間，六七年走過了，人都不知道自己當年在大局里，算個什麼。”看著林昊青，“卻原來，你我不過都是盤中落子罷。這世間，還是大人的游戲。”

　林昊青抬頭瞥了一眼：“但你我，卻將下棋的一人殺了。”

　紀云禾一默。

　想來卻覺更加諷刺。

　林滄瀾謀劃多年，在最后一個晚上，被自己一手養大的紀云禾與林昊青所殺。

　林昊青之所以殺他，是因為他養了林昊青這般鷙寡的格。而紀云禾殺他，用的卻是他教給的力量。

　多麼好笑……

　也不知林滄瀾在林昊青手上的那一刻，到底是憾，還是得償所愿……

　“命運弄人……”良久，紀云禾道，“可我也無法同林滄瀾。”

　“我亦不同他。他也不需要你我的同。”林昊青也如此道，只是他說完之后，目卻定定的看著紀云禾，“但我認可他。他一生，想彌補自己的過錯，想讓馭妖一族重獲自由，想除掉大國師，還世間一個太平。他這條路，我要繼續走下去。”

　紀云禾微微瞇起了眼睛：“所以，你來到京師。”

　“為了從順德手中，拿到寒霜的制藥順序。”林昊青道，“我在林滄瀾的藥方上改了些許東西，紀云禾皺眉：“你將煉人為妖的藥給了順德？所以順德忽然變得這般厲害……”想到此，紀云禾將先前瞿曉星與說的話想了起來，倏爾一拍案，眸中添了十分怒火，“你為了給順德煉藥對青姬做了什麼！？”

　林昊青靜靜的回紀云禾：“我沒打算用青羽鸞鳥給順德煉藥。青羽鸞鳥是怎樣的大妖怪，你該知曉，我不會給自己找這般麻煩。只是事的發展，有些出乎我的意料。”林昊青亦是皺眉道，“先前青羽鸞鳥獨闖京城，卻被大國師所擒，我借此機會回到京城，獻計于順德公主，這才要到了寒霜的制藥順序，我為順德制藥，是想將煉人為妖。而今這世上，青鸞尚不能殺大國師，若我等要靠武力將其斬殺，太難。而大國師對順德卻極其縱容，哪怕順德當真刺殺于他，他也未曾對順德做什麼懲罰，我本以另外的妖怪煉化順德，并在其服用的藥上了手腳……”

　“你了什麼手腳？”

　“我篤定大國師在與順德的耗之中，終有一日，會死在他的孤傲與縱容上，最后的勝者，必定是順德。待大國師死后，我稍施法，便可要順德的命。”他頓了頓，“但我沒想到，未等我為挑好妖怪，便讓手下將領朱凌騙走了國師府弟子姬羽，且用青羽鸞鳥二者為祭，就了此番變化。”

　姬羽和青鸞……

　紀云禾心頭一重，閉上眼，過去種種劃過眼前，握的拳頭用力得微微抖。半晌之后，方將緒按捺。

　“你的法呢？”

　“青鸞力量太強，破了藥中之。”

　紀云禾咬牙，隨即站起來，“我不該與你耽誤這些時間。”言罷，轉要走，忽然之間，林昊青的妖仆思語轉而攔在紀云禾前。思語手中握著劍，溫婉的子此時眼中卻是無比的堅定：“阿紀，我勸你最好不要去。”

　林昊青也站起來，他對紀云禾道：

　“而今順德得了青鸞之力，大國師再是縱容，心中也必定對有了防備，這麼多年來，大國師看似對天下事皆不關心，但他有一個原則，決不允許有任何一人在力量上可以與他勢均力敵。是以當年青羽鸞鳥自十方陣出之后，他一直派人尋找青鸞蹤跡，而后青鸞在北境出現，他又只前去與其相斗，這才讓了鮫人有了可趁之機，能從京城帶走你。可見大國師青鸞之力甚是忌憚。而今，青鸞已死，力量落在順德上，他也不會再縱容順德多久，我留在京城，稍加挑撥，兩人相斗之日，近在眼前。”

　紀云禾微微側頭，眸冰冷：“所以呢？”

　“我不知順德從何得知你與鮫人的消息，也不知得了青鸞之力，竟率先會去將鮫人抓來。但我相信，當時未殺鮫人，短時間便不會殺。”林昊青冷靜道，“這是設了局，就等你去。”

　思語也道：“你且等些許時日，待得順德與大國師相斗，再去救鮫人也不遲。”

　“等？”紀云禾一笑，“順德公主是個瘋子，的瘋狂，我比誰都清楚。”

　林昊青一默。

　“過去我在手上吃的苦，一一毫，我都不想讓長意忍。”下話來，“今日，我一定會去救他，誰也攔不住我。”

　正值此時，忽然之間，大地傳來一陣。一道力量自宮城那方傳來。紀云禾耳朵上的印記讓知到那是長意所在的方向，心頭一急，徑直推門而去，思語看了林昊青一眼，林昊青沒有示意攔住。

　“紀云禾。”黑夜之中，林昊青站在尚余暖的屋中，對向黑暗漸行漸遠的紀云禾道，“你記著，今日沒有人會來救你。”

　紀云禾腳步未停，背脊直，慢慢消失在了黑暗之中，的聲音，仿佛是從已經走進去的深淵之中傳來——“做好你自己的事。今日你從未見過我。”